這女子相貌十分醜陋,嫁入周家都十年了,周正才迫于族老壓力,與其圓房,這妾室居然就一舉得子,生下了周潮。
周潮相貌肖似其母,同其他兄弟姊妹形成了鮮明對比。因為出身和長相,周潮自幼不受周正喜愛,在家中也常被欺淩。
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但周潮偏偏是個不認命的主兒,做出過一些荒唐事。
最知名的一件,還與陛下的兄長昭陽王有關。
有一年都城賞花的群芳宴,昭陽王高瀾醉酒,拈花撫琴,成為都城少女們的夢中情郎。
高瀾的相貌在大盈是一個什麼地位呢?
群芳宴上他與趙臻站在一處,區區片刻,造就四海詩文無數,這一幕被天下文人贊作“觸目見琳琅珠玉”(注),放眼大盈,能在相貌上和趙臻打個有來有回的,也就是高瀾了。
群芳宴那日,高瀾摘了牡丹銜于口中,醺然彈琴,被路過的少女扔了滿懷香囊絹帕,造就了一段美男子的傳奇。
周潮也善琴藝,這本是個優點,可不知他是作何想的,非要效仿高瀾。沒過幾天,他也飲了酒,也摘了路邊的牡丹,結果他還沒開始演奏呢,就被京城巡查司的官吏抓了正着,以随意采摘花朵損壞公物為由罰了他十兩銀子。
從此之後,花市各路商家為防周潮不死心繼續東施效颦,售賣牡丹比原來貴了三倍不止。
周潮也因此被譽為以一己之力爆炒牡丹價格的天才醜男,聽說周正還因為這事兒對他動了家法,他半個月沒下來床。
趙臻一提他,衆人便皺了眉。
趙臻解釋:“周潮行止是有些荒唐,但讀書的本事是有的,我看過他的策論,很是出挑。他于家中受盡鄙夷,心中苦楚,故而一直都想出人頭地,證明自己。周家不給他這個機會,我給他何妨?”
蘇木垂眸思忖:“若是周潮的話,畢竟姓周,周正他們應該不會反對。主公是想利用他這些年對周家的怨毒,讓他倒戈于你?可是主公你有沒有想過,周潮畢竟是周家的血脈,萬一收買不成……”
“既然無論怎麼安排都會遭到質疑與阻攔,那便挑一個真正有能耐,能擔起這份差事的人。”趙臻淡然道:“區區一個周潮,我若拿捏不了,還妄談什麼社稷,什麼天下?”
衆人沒有更好的辦法,便都點了點頭。
“那個……”奚瞳看向趙臻,蓦地開了口:“昭陽王真有那麼英俊嗎?比你好看很多嗎?”
其他幾人聽此一言,頓覺眼前茶點尚且不夠,應該有瓜子的。
趙臻沒有回答,隻一雙眼睛冷得可怕。
奚瞳生出怯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好奇嘛。”
趙臻的臉色還是黑得吓人。
奚瞳回想自己的措辭,好像是有些不妥:“哦,知道了,他不比你好看多少,是差不多的水平,對嗎?”
趙臻的神情沒有絲毫回暖。
奚瞳歎息,好累,不就說錯一句話嗎,他可真難哄啊……看來隻能采用一些迂回戰術了,比如……誇他聰明。
“好看有什麼用?昭陽王肯定沒有你聰明。”奚瞳道:“周潮這個人,選得好,選得英明。趙臻你真是計謀無雙。”
趙臻不說話,張逑是個嘴碎的:“姑娘為何這般笃定?”
奚瞳沒有注意到衆人眼中的探究,隻脆聲道:“且不說人與人之間,血脈未必大過恩義。即便就是血脈頂天,周潮對周家忠心耿耿,那又如何,周正那麼壞,他不會信任這個兒子的。”
“為何?”陸憂不解。
“我聽聞……周正同太後不睦,是嗎?”
衆人看了看趙臻的臉色,沒有否認。
“太後是周正的嫡長女,自幼如珠如寶地長大,如今更是撫育幼帝,貴為太後,可僅僅因為她對趙臻有情,周正便對她多有苛責。聽說太後的兄長還時常辱罵太後,用詞污穢,不堪入耳。太後尚且如此,更何況周潮呢?賤妾之子,多次因行為失據而令家族蒙羞,一朝醒來,他成了政敵帳下之臣。無論他是否真的被趙臻征服,周正都不會再信他的。”奚瞳解釋道:“所以趙臻這一招,最差也是他們父子失和,不會更糟。”
奚瞳話音落下,張逑與蘇木不免震驚,她對朝局的分析,未免太透了些。而見識過奚瞳揮毫寫箋疏的陸憂和林載倒是好上許多,還算平靜。
趙臻則冷哼一聲,整張臉好看不少。
奚瞳長舒一口氣,這該算是翻篇了吧。
臨别之際,林載湊到奚瞳身邊:“小阿瞳,有機會我帶你見見昭陽王,那小子長得确實厲害。”
“好呀。”奚瞳雙眼亮起來。
“你敢!”趙臻斥道。
林載沖奚瞳眨了眨眼,飛一樣逃走了。
待衆人離開,奚瞳收拾桌案,趙臻從身後一把将她拉起,随即便強勢将她抵到牆上,雙臂支在她身側,将她困在他懷裡。
“不許去見他!”
“啊?”
“不許去見高瀾!”
“為什麼?”奚瞳困惑:“他也同你有仇嗎?”
趙臻的雙眸有一瞬遊離,但很快又盯住奚瞳:“總之不許你見他。”
奚瞳歎息:“知道了。不見……”
可惜啊,就這樣錯過一個絕世美男,奚瞳心下頗感遺憾。
注:觸目見琳琅珠玉,取自《世說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