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潮!”瘋狂的洩憤過後,周懷淑的心口仿佛空了一大塊,她覺得那裡一陣陣吹着冷風,冷得她發抖:“你說過,你會幫我,對吧。”
周潮此時低着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再擡起時,他一雙眼睛懇切地望向周懷淑:“當然。潮兒自幼仰慕長姐,定會一直一直陪着長姐、幫助長姐的。”
周懷淑似是得到了微末的安慰,有些茫然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鎮定,她點頭:“你退下吧。”
周潮大步離開,宮道之上,他擡頭望月,他不禁昂首大笑。
他的人生,還是頭一回過這麼圓滿的中秋節。
周懷淑,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你身邊空無一人,唯我周潮值得依靠,你會馴服地仰視我,依賴我,迷戀我。
你我皆是被遺棄的野狗,唯有永恒地□□在一起,才有溫暖,才是真正的團圓。
……
長夜漫漫,月色無垠,奚瞳卻怎麼也睡不着。
趙臻中毒後說的那些胡話,一遍遍在她腦子裡回蕩——
“你與他是結發之緣!那我是什麼?!我在你心裡算什麼?!”
趙臻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在她心裡是什麼?
若論身份,她是公主,他是宦官,他們是君臣。
若論感情……感情……奚瞳想,若論感情,她讨厭他,他不是也讨厭她嗎?
多麼明确的答案,趙臻到底在糾結什麼?
奚瞳突然福至心靈,她從床上“騰”地坐起來:“他不會喜歡我吧。可是……可是……”
從小做了太監的人,也會對女孩子生出……生出男女之情嗎?
奚瞳小時候就聽她那些哥哥姐姐說過,喜歡一個人,就是忍不住要和他親近,想要拉手抱抱親親,趙……趙臻他……他沒這功能啊……
而且他喜歡她什麼,她那時候長得也一般,性格也一般,也就是有些權力和錢财,可這玩意兒趙臻自己也有啊。
再說了,趙臻一見她就陰陽怪氣,說出來的話恨不能化形成刀子,紮她一身才好,哪有人喜歡别人是這麼喜歡的啊……
還有還有,他還被她打過,打過不止一次,次次都是真心往死裡打,都這樣了他還喜歡她,他受虐狂啊……
不對不對,這個邏輯不對。
奚瞳又直挺挺倒了下去,狠狠閉上了雙眼:“算了,他應該就是中毒之後腦子壞了。會好的,他會好的,我也會好的……”
……
同樣睡不着的還有趙臻。
毒雖然解了,但當時他腦子裡浮現的畫面他都還記得。
長秦、公主、雲序……
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那隻是中毒之後的幻象,是毒性将他内心那些卑劣的對奚瞳的渴望,以及對高瀾的嫉妒都放大了,雜糅在一個夢境裡,讓他發狂。
可是……可是那場景太過清晰,清晰到他能看到奚瞳周遭那些宮殿的模樣,那是同大盈截然不同的宮殿形制,是他從未見過的景緻。他看得到屋脊上的吻獸,看得到屋檐下的銅鈴,看得到柱子上的雲紋。
他聽得到他們周圍的風聲、琴聲、說話聲,甚至可以聽到奚瞳那枚鈴蘭發簪被風搖曳之後發出的聲響。
人在夢魇中的五感,竟能那般細膩嗎……
奚瞳的聲音又在他腦子裡響起來:“我是長秦人。”
長秦……長秦……
……
寒酥台夜宴出了亂子,休朝五日。
宮外的官眷們都在等宮裡的消息,越陽王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若他就此殒命,越地定要出亂子,大盈的江山怕是要搖動一番。
可宮裡頭的人卻都在看熱鬧。
大朝晖殿偏殿的大門緊閉,裡頭一男一女的聲音斷斷續續。
一波又一波的宮人駐足聆聽,被掌事的發現了,便紅着一張臉作鳥獸散。
聲音斷斷續續了整整兩天才停息。
又過三天,在太醫的陪同下,越陽王安然無虞從裡頭走了出來。
他身後跟着的,是被折磨得幾乎失了人形的紅盞,她衣衫褴褛,肩上隻留半個披肩,一件小衣,裙裾的布料也叫人撕碎了,她必須雙手環抱自己,否則衣服就會滑落,洩露一地春光。
她額頭一片幹涸的血迹,裸露的頸子、鎖骨、胳膊和小腿上,盡是歡好的青紫淤痕。
她似是體力不支,步履很是蹒跚,沒走幾步就踉跄摔倒。
高江回了頭不耐煩看了她一眼:“想撒嬌,也得看自己的身份。本王知道你這幾日辛苦,但這份辛苦也全是你自找的。你若能跟着本王走回越王府,本王可以讓你做個媵妾。但若你走不過去,路上若是誰想撿了你這身皮肉,本王也不會管。”
紅盞面目如死,唯目光炯炯,她雙手撐地,艱難站起,緊緊跟在高江身後。
“哼。”高江鄙夷一笑:“你該謝你父母,賞你幾分好顔色。否則,本王絕不會留你性命。”
紅盞的雙眼萌生出含恨的淚光,她一字一句道:“是。奴婢謹記。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