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一日涼過一日,街上葉枯枝落,日漸蕭索,唯有趙宅,菊花迎來好時節,滿院金黃開遍。
院中小潭裡錦鯉嬉戲,旁邊亭子裡,幾人圍坐,飲茶賞花。
不一會兒,林載帶了一個女子進來,奚瞳打量她,丹鳳眼,小山眉,依稀與林載有幾分相似,是極英氣的一個女子。隻不過美人似是興緻不高,面色冷冷的。
“喲,這位是……”張逑先露了笑臉。
“家中小妹,驕縱慣了。”林載解釋:“啧,還不叫人。”
林棠不情不願行了個禮:“見過諸位。”
說完才又直視趙臻,臉上的神色有些别扭,但又多了幾分溫柔:“别來無恙,兄長。”
趙臻微笑颔首:“棠棠長高不少,劍道艱辛,這些年想必辛苦,回家就好。”
“嗯……嗯。”
奚瞳正在吃柿餅,突然就覺得不那麼香了。
兄長……棠棠……趙臻原也是會跟女孩子好好說話的……
奚瞳還沒來得及消化心中的不舒服,林棠蓦地朝她看過來,帶了些審視的味道,許久沒有收回視線。
奚瞳不明所以,隻好拿起一個柿餅,遞給林棠:“吃嗎,剛曬好的,很甜。”
林棠蹙眉,趙臻垂首,唇畔揚起笑意。
林載知道自己妹妹在想什麼,十年前趙家出事,趙臻回京後,除了林家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後來他讨得先帝歡心,入朝為官,一步步走到太傅的位置,朝中的人态度就又變了,拼了命地給他身邊塞女人。
趙臻起初權力沒那麼大的時候,還願意同這些人虛與委蛇一番,也因此招了不少禍事。那些女子裡确有一些是圖他的權色,但更有人是世家養出的殺手,他們怕他得勢清算往事,要的是他的性命。
林棠離京學藝雖已五年,但光她知道的刺客女諜就數以十計。她如何能對奚瞳這小丫頭放下戒心。
林載出言解釋:“這是奚瞳,是趙臻的……”
他頓住了,先前同别人介紹奚瞳,他說的都是這是趙臻的心肝,可說與自己的妹妹,他總開不了這個口。
今日林棠來,是父親的意思,林家諸位長輩想将棠棠嫁給趙臻,林載是不贊同的,但他拿不準在林棠心裡,趙臻是個什麼位置。自幼長大的情誼本就深厚,遑論趙臻還長了那樣一副勾魂攝魄的皮囊……
“你好。”倒是奚瞳自我介紹起來:“我是趙臻的門客。”
林棠一聽,展眉諷笑,這小丫頭竟敢直呼兄長姓名:“倒是新鮮,你是門客?不是奴婢?”
這話就有些劍拔弩張了,奚瞳卻很坦蕩:“确是門客,但是寄人籬下,也兼做一些奴婢的活兒,你可以理解為能者多勞。”
衆人暗暗感歎,奚瞳,的确是精通一些說話的藝術,明明一個髒字都沒有,但是真讓人堵挺啊……
林棠果真弱了氣焰,悻悻接過柿餅,坐了下來。
蘇木說起正事:“明日就上朝了,聽說這兩天越陽王鬧得起勁呢,要朝廷給他個說法。”
陸憂冷笑:“這事兒是周家一手炮制,高江不問周正要說法,問朝廷要,真有意思。”
蘇木有些擔憂:“朝廷給說法,無非就是法辦罪魁,外加賞賜安撫。周潮說下毒的紅盞已經被賞給了高江,這幾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留了一條命,現已經是越陽王府的低階媵妾。看高江的意思,他也沒打算再追究周家旁人,那接下來就是賞賜。可是高江執掌越地,手握兵權,再賞賜還能賞什麼,賞他金銀珠寶?他稀罕嗎?”
趙臻啜一口茶:“去年越地以北,辰國的一個小部落截殺大盈商旅,是高江去料理的。他覺得自己立的是軍功,想要朝廷給他封侯來着。”
林載記起來,是有那麼一樁事:“但當時不是駁了他了嗎?王位之上,再添侯爵,哪裡有過這種先例,他想得挺美。”
“給他吧。”趙臻輕描淡寫。
“給他?”林載睜大了眼睛:“你要給越陽王封侯?趙臻,開了這個先河,世家的爵位越來越多,權力越來越大,可就不好收拾了。”
趙臻不疾不徐:“給是給,但也要條件。”
“什麼條件?”
“王位和爵位,不能由同一人繼承。”
衆人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何意。不讓世子繼承,那讓誰繼承。”
趙臻的眼睛裡生了些疲倦,奚瞳不由感歎,趙臻這樣一個自閉青年,每天要花這麼多口舌給手底下的人解釋自己的思路,也是很不容易。
于是她放下柿餅,擦了擦手:“讓誰繼承,那就不是咱們需要操心的事了。”
衆人的視線來到奚瞳身上,趙臻也有些意味深長地看向她。
奚瞳解釋:“自古以來,王位爵位都由嫡長子繼承,為了維護嫡長的禮法正道,從未有過一門雙爵的情況。如今越陽王府要再添侯爵尊位,若還如之前一般,其權力皆由世子繼承,就會如諸位所說,諸侯世家日漸勢大,社稷終會傾覆。那麼如果放棄嫡長繼承制呢?讓庶子也有繼承爵位的資格,這樣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