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還是有些茫然。
奚瞳絕望了:“聽聞越陽王子嗣衆多。”
陸憂豁然開朗:“所以,若庶子有了繼承權,必然會多人相争,從而引發其家族内鬥,甚至庶子會因為手中有了爵位,挑釁嫡子,久而久之,門楣必然崩頹。諸侯如此,世家亦如此。”
奚瞳滿意點頭:“大家族裡的庶子庶女日子艱難,這樣一來,他們也會感激趙臻。将來趙臻換了身份,他們也會成為趙臻在世家當中的助力。”
衆人先是點頭,繼而便有些自慚形穢起來,他們之中,有人入仕多年,有人是世家多年培養,可竟都不如眼前一個小丫頭通透。
趙臻倒是面色好看許多,給奚瞳倒了一杯菊花茶:“今日你吃甜食太多,喝些菊花茶,免得上火。”
“哦。”奚瞳乖順應道。
大夥兒立時就被趙臻這個動作驚呆了,要知道,當年趙臻為了活命讨好先帝時都沒給他斟過茶,斟的都是“大補”的藥。林棠更是内心震蕩,緊咬下唇。
“還有一樁事。”張逑道:“三個月前,廷尉府接到了三賢郡呈報的一樁案子,我命人前去暗訪,極其慘烈,很是棘手。”
張逑接下來的話,讓奚瞳把吃進去的三個柿餅都吐了出來。
三賢郡是京城治下的一方土地,但距離京城有些距離。這處地方素來不好管理,因其屬于京城,卻又不在京城,所以成了許多京中世家經營不法營生的不二之選。
馬場、賭場、妓院……諸如此類,在三賢郡比比皆是。
因為勢力盤根錯節,隻要它不禍及其他州府,朝廷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三賢郡的郡守和其他郡守的職責也不一樣,旁的郡守要維護州府治安,治理州府農商等等,考驗的是處理政事的能力。但三賢郡郡守的任務,是平衡各個産業背後世家的勢力,考驗的是為人處世是否聰明。
故而近些年來,三賢郡即便有要事呈報,也基本都是難以處理的世家紛争,而且多是直接遞到太傅府,此番呈到廷尉,是因為出了人命案子。
十年前,掌管國庫銀錢的大司徒趙燊獲罪,大司徒之位由周正繼任。
周正為人貪婪,常行貪腐之事,權力交接之際又容易生事,大盈财政因此一片混亂。正值此時,大盈迎來了三年天災,洪澇、幹旱、冰雹、大雪,一茬接着一茬,百姓生計艱難,開始還有樹根樹皮可啃,到了後頭,許多州府竟呈現易子而食的慘相。
三年天災好不容易熬過去,又因為死人太多生了疫病。彼時先帝高宇沉迷酒色,妄想長生;京中世家忘不了趙家一夜之間九族皆死的慘禍,都不敢出頭;趙臻雖已入仕,但隻是四品官員,權力不大,無奈之下,他隻能傳書師門,天機山道宗白鹭山人聯合九大門派,下山濟民。
整整兩年,才堪堪平定了亂局。
“這些事,與三賢郡有何關系?”奚瞳不解。
張逑歎息:“此次三賢郡的這樁案子,是因為菜人。”
“什麼是菜人?”
“以人做菜,是為菜人。”
奚瞳知道這絕非好詞,可她也不曾想過,所謂菜人,竟是這般慘烈。
災害和疫病過去了,百姓的生活卻并沒有更好,莊稼需要漫長的時間進行翻新耕種,人們手裡沒有錢,商市便也低迷,盜賊橫行,餓殍仍在,貧窮和饑餓的陰雲仍厚厚一團,浮在上空。在那些苦厄的歲月裡,人們嘗過了同類的血肉,如今雖已安穩許多,但日子過得仍舊萬分艱難,于是有些人便生了歹念,想着把同類做成生意。
菜人坊應運而生。
有人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就選一個女人或者孩子賣到菜人坊,他們被吊到梁上,屠夫像割豬宰牛一般對待他們,将他們的骨肉割下來,賣給想吃的人做吃食。
其中年輕女子和孩童最受歡迎,年輕女子油脂清香,肉質細膩,叫“不羨羊”;孩童炖煮過後,肉軟骨酥,入口即化,叫“和骨爛”。
而他們與豬牛的不同是,豬牛是先宰殺,後取肉,而他們骨肉離身的時候,還活着。
奚瞳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她起身扶着亭子的梁柱,嘔吐起來,趙臻走到他身邊,輕輕拍她的背。
好不容易吐幹淨了,奚瞳慘白着一張臉,滿眼憤恨:“世間怎會有這種爛人爛事?!”
“老趙做了太傅之後,下令徹查所有州府,将菜人坊盡數查封,嚴懲了店主。這幾年本已安生了。”張逑道:“可三賢郡呈上來的這樁案子,說是有個叫‘烹小鮮’的酒樓,似乎暗中做着菜人的生意。我手下的探子回報,确實如此,而且都是世家之人好奇菜人的味道,才将這腌臜生意一步步捧起來了。這生意掙錢,還能借此處理一些得罪了世家的人,于是各方利益滲透,牽連甚廣。”
“牽連甚廣,是多廣?”趙臻冷眸問道。
“我理了理探報,初步預計,有九姓。”張逑為難道:“而且不乏朝廷肱骨,老趙,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辦。”
“哼,朝廷肱骨。滿嘴别人的骨肉,有什麼資格做大盈的肱骨。”趙臻沒有猶豫:“徹查。為首的世家,無論其在朝中是何地位,滅九族,主犯淩遲。”
此言一出,衆人震惶。
蘇木:“主公,這些人的确罪該萬死,但三代為門第,五代為家族,九代為世家,凡成世家者,勢力根深蒂固。主公若真對世家下此狠手,恐怕會動搖朝廷……不妨,徐緩圖之……”
趙臻聲音凜冽:“罪該萬死,就當立時重型處之,遲來的懲罰,沒有正義可言。我趙氏亦是百年門楣,趙家能經曆的事,他們沒什麼經曆不得。張逑,捉拿要犯,違令者斬,一月之内,審結此案。”
“是。”張逑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