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每拖延一秒,折磨呈指數級上升。
沼澤裡像有無數的手,一直拽着安鸩下陷,腿還抽着筋,感覺離入土為安不遠了。
大腦不轉了。
不能放棄!
我不能死在這裡!
安鸩攢起最後的意志,抽出腿袋裡的格鬥短刀,插入泥潭,往小腿的位置,咬牙,利落,劃下一刀。
短刀随流飄走。
鮮血翻湧泥土模糊了視野。
污水侵入傷口,化工廢料瘋狂刺激神經,酸爽如電流般擊退疲憊,安鸩驟然清醒,爾後,破口混合着淤泥迅速彌合。
這種條件可能會感染,但現階段,安鸩管不了這麼多。
開放傷口,再放任機體自動痊愈,手動斷筋是下策中的下策,但效果立竿見影。
小腿終于不抽了。
很快,出租車在水下晃了一下,帶起泥沙搖曳。
連接的鋼索持續受力,在繃緊和拉扯的力量下發出嗡嗡的混響。
池水揚起泥沙,車輪脫離塘底,水面蕩漾起漣漪,浮遊海藻随波亂舞。
安鸩重新打起精神。
然而高興早了,她被泥沙嗆了一口,滾滾淤垢與冰涼的濁流灌入鼻腔,直達肺部,大腦裡仿佛插着好多漏鬥,有人在給腦子強灌臭豆腐漿。
連小宇宙都臭了。
正常來講,安鸩早就一命嗚呼了,但【無限體能】一直在吸收附近藻類和魚蝦的生命力,她回回失去意識,回回被拉出死亡線。
于是,痛苦一秒三翻。
求生欲渙散又重新積攢,安鸩在一片摸瞎中扒住了車輪毂。
岸邊,智能駕駛加足馬力,出租車順利脫離池底,安鸩被拔出泥潭。
通往希望時,哪怕隻過去幾秒,也是漫長且煎熬的。
很慢,很慢的,第一縷光線透了進來。
第二縷,第三縷……
水質比剛才清晰了不少。
安鸩隐約看見後座上浮着個人。
戈譚……
安鸩敲了敲車窗,車門打不開。
一枚藍牙耳機,隔着玻璃,從安鸩的眼前掠過。
戈譚雙眼微睜,鞏膜被爆裂的血管浸染成绯紅,眼白完全消失,臉高高仰起,頭發像水草輕盈飄柔。
安鸩:這就是跟我通話的人嗎?
二人初次見面,這一幕……驚悚至極。
嗆烈的酸楚卡在胸腔來不及褪去,又一陣悲涼湧入了鼻腔。
淚剛一流出便消失在水裡。
安鸩呼叫系統:『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系統:『已辦妥。救護車正在趕來,預計4分鐘後到達。戈譚身體植入了尖端芯片,她的生命體征與聯邦衛星實時相聯。第一時間,急救中心已定位到戈譚最後出現的位置。』
『你發射的錐羅紅針也是一枚天然的定位器,聯邦警艦也在趕來了,預計6分鐘後到達現場。』
安鸩:『留活口。這個人可能是紅刺榜上的人物。』
系統:『但願如你所願。』
車子擺脫水面張力成功上岸,整車沉甸甸載滿了水,安鸩拉了拉車門,打不開。
地上一枚石子。
安鸩撿起指尖一彈,石子猶如一枚子彈猛地擊向車窗。
玻璃上炸出一搓蜘蛛紋,越擴越大,接着……
嘭!
壓力釋放,污水傾瀉而出。
安鸩伸手從内側打開車門,積水徹底淌盡。安鸩看着戈譚,往後倒下,身體再也撐不住了。
一雙手從後方穩穩拖住了安鸩,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平坦的地方平躺。
誰……
眼睛再也無力睜開,但安鸩的意識還很清醒。
肺部宛若嗆了一斤的淤泥,每一口呼吸都是負擔,氣管不停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
救自己的人手法很專業,心肺複蘇,人工呼吸。
那人托着自己的下巴,兩指捏住鼻子,口對口連續吹氣。接着,自己的腹部被墊高,頭向下,俯卧,積水帶着淤泥和水藻從口鼻順利流出。
“咳咳……咳,救車……”
循環往複數回,安鸩咳出更多髒污和異物,呼吸順暢多了,整個人也舒服多了。
“車裡......車裡的人,先救車裡的......”安鸩撐開雙眼抓住那人的衣角。
“放心,已經看過了,她沒事,命保住了,但可能……。”
這是一個陌生而柔和的男子的聲音。
安鸩艱難發力,聲帶肌肉與喉嚨裡的泥沙共振協作哼出兩個字,“謝謝……”
“咳咳……咳……”
開心和欣喜狂湧,更多污水從鼻腔和口腔噴湧而出。
安鸩閉目,眼角挂着淚,不久後,便聽到了救護車落地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三台警艦從天而降。
救護車現在才到?
那剛才救我們的人是誰?
安鸩撐開眼睑,由于角膜重度污染,隻能看到極度模糊攢動的影像。
紅藍相間的光,透過眼皮暈入眼簾。
朦胧間,奔跑的警員,對講機的呲啦音,自行車的哒哒聲,幾個白色人影擡着擔架跑過來,有個醫護人員舉着傘擋起了雨……
活着的感覺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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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鸩再次醒來,時間已經來到3日。
往上看,床頭屏幕顯示着——06:26,ICU-010,銀曜聯邦中心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