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瀾拿他沒辦法,心說這又是犯了哪門子倔?
轉念一想大概是覺得屋子亂,沒來及收拾又好面子,于是輕舒了口氣說:“不然去我那兒?”
一陣短暫的靜默後,莫池“嗯”了聲。
進到房間,初瀾先是把空調打開,又将窗簾拉上。
屋裡的光線瞬間變得柔和,初瀾擡手解開了襯衣最上方的兩顆扣子。
就算莫池一路上來并沒将力量全壓在他身上,但對方到底人高馬大,此番折騰下來初瀾也出了不少汗。
他讓莫池在房間等自己,先去一樓拿了醫藥箱,又到廚房找陳芳草要油。
陳芳草輕車熟路地拿了瓶橄榄油給初瀾:“辛苦你了啊,初老師!待會兒我把醒酒湯送上去。”
等初瀾再回到屋裡,就見莫池坐在床上,兩腿微微張開,垂着頭閉目養神。
可能是怕把初瀾的床坐髒,他還主動把昨天畫背時用的布單又蒙了上去。
聽到門響,莫池眼睫顫了顫掀開。
初瀾将橄榄油放在一邊,決定還是先幫莫池消毒手 上的傷口。
他幹脆直接在莫池面前蹲下,打開醫藥箱。
“手。”
莫池頓了頓:“你别蹲在這兒。”
“這樣操作起來方便。”初瀾拿出碘伏和棉簽,見莫池還是不動,将自己的手攤開催促,“快。”
或許是真喝多了反應慢,莫池半天才慢慢将自己的手放到初瀾手上。
帶着股淡淡肥皂味,應該剛剛才洗了。
初瀾将棉簽蘸了碘伏,拉着莫池的手幫他上藥。
莫池手上有好幾條傷口,淺的地方基本都已經結痂,但深的位置因為被鼓槌摩擦,又有些裂開。
初瀾小心翼翼邊用棉簽擦拭,邊輕輕吹氣,莫池的手又要往後撤,被初瀾抓住。
“疼?”
“不疼。”莫池抿唇,“癢。”
“癢是好事,證明傷口在愈合了。”
“不是。”
初瀾不解地“嗯?”了聲。
莫池閉眼:“你别呵氣。”
“哦。”初瀾笑笑,繼續幫他上藥。
而這全程,莫池的視線僅僅隻向下垂過一次,就一直目視着前方。
——初瀾的襯衣領被他自己解開了,但凡斂眸,就能看到那截颀長白皙的脖子。
莫池頸上還帶着那枚陳芳草給他的護身符。
稍稍一動,護身符便輕輕搖晃起來,時不時還會碰到初瀾的頭。
“是在龍王廟求的麼?”
初瀾問。
莫池愣了愣,反應過來初瀾問的是護身符,輕輕說了句:“不是,在藤若寺。”
初瀾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想了下是在去橹石灣的路上見過前往這座寺院的木牌。
“你信佛?還是你媽媽信。”
“我媽。”莫池淡淡說,“我不信佛,也不信龍王。”
“這話可别讓那些長輩聽到,好歹也是親自擡神轎、站船頭的。”
“就是不信。”
喝多的莫池好像真的要比平時固執。
初瀾點頭哄道:“好,不信。年輕人要相信科學。”
莫池又不說話了。
等到初瀾幫他全部上好藥,合上醫藥箱時,頭頂再次傳來對方低沉沉的聲音。
“我有信仰的神。”
初瀾直起腰,莫池的視線跟着他起身,短暫落了一瞬,再次錯開。
“是麼?”
莫池“嗯”了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有信仰的神。
但此刻的他,卻已不配成為神明的信徒。
……
*
這晚,朔松江畔的人們要劃着竹筏到江上祭祀江魂。
正如那日胡曉峰跟初瀾說的話,水邊的人靠着這條江過活,卻也有人永遠沉睡在了這條江裡。
遊龍王本身除了祈禱風調雨順,也是為了震懾那些在水下作祟的江魂。
而白日的震懾過後,便是夜間的祭奠與安撫。
在給莫池擦去背上的圖騰後,他便自行下樓回了房間。
初瀾也洗了個澡,躺在床上閉目小憩。
山歌與樂聲隔着很遠飄進屋裡,初瀾的意識慢慢也變得有些混沌。
稱不上是睡着,腦海裡走馬燈似的閃過許多畫面。
紅紙香燭、迎神轎辇,滔滔江水,還有烈日下布滿汗珠的古老圖騰……
最後化作一輪血紅的夕陽,女孩站在教學樓的樓頂,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