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樂呵道:“當然寫了,我每爬一座山都寫一個。”
季杭有點想問那每次的心願都一樣嗎,但有點冒犯,就沒問。
老人主動說:“我每次寫的都是一個,我寫的是‘想為愛妻再做一頓飯’,我知道不可能實現,因為我妻子已經離開三年了。”
後來老人下山,季杭去買了兩塊許願牌。
他坐在石塊上,手中的黑筆遲遲沒落在許願牌上。等他終于想好了要寫什麼,又開始覺得這黑筆痕迹不夠重,似乎經曆幾場雨就會被打散。
彼時還說不信的人,找出那把出租屋的鑰匙,一點一點,在許願牌上刻下心願。又覺得許願牌上的繩子太細太短不夠牢固,又去找攤主買來二十幾根紅繩。
他刻了兩張,然後用黑筆描色。
【季滿謙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司雲起眼睛快好起來,永遠不受傷。】
明明不到一分鐘就能寫完的心願,他卻足足耗了半個多小時。就好像是,慢慢許下的心願,被忘記的就能慢一點。
所以時至今日,他還沒忘記。
……
喬炎注意到司雲起不大對勁,提議道:“行了,猜這個也沒意義,你們的許願牌都挂好了嗎,快去挂吧。”
他說完後人們走了一些,還有幾個圍着看的。
歐瑜就在其中。他借着綁許願牌的理由,在原地待了一會兒。
小悠遠遠看到歐瑜拿出手機在拍許願牌,她快走過去提醒道:“歐瑜老師,這張許願牌最好還是不拍了吧,有點涉及到司老師的隐私。”
歐瑜拿着手機晃了晃,笑容妥帖:“沒有拍司老師的哦,我的也挂在這裡了,剛剛拍的是我自己的,你要檢查一下嘛。”
小悠:“不用了,不好意思歐瑜老師,誤會你了,祝你的心願早日實現。”
她走後歐瑜的臉色瞬間僵硬。歐瑜拿出手機,把剛拍的許願牌給備注為“丁哥”的人發了過去。
他又去捕捉司雲起的影子,看了一圈也沒看到。
酒店裡。
季杭刷卡打開房間的門,門扇半開。
他走進去,轉身看向跟在身後的司雲起。
這一路上季杭想了很多的理由,可看向司雲起那雙眼睛時,他忽然又說不出來了。
“為什麼。”司雲起又問。
司雲起比誰都清楚,季杭不想說的事情,不管怎麼問都問不出來。
他便從來不問,也不想要季杭費心思去想借口。
可是太多了。
當初季杭送自己離開時,說的明明是最好别再有聯系。
當初他很确信,在自己眼睛受傷的時候,季杭從沒離開自己超過半小時。所以這許願牌隻能是分開之後季杭寫的。
若是憑借着些殘餘的交情,才寫許願牌祝願自己一句,自己倒也不會多想。
但那許願牌,是先用尖銳的東西刻上字再用黑筆描,是用紅繩纏繞着挂了很多圈。
司雲起沒辦法欺騙自己那隻是個簡單的祝福。
還有為自己反黑六年的營銷号借我瓶水,那些澄清和圖片,都需要費精力才能找到。
季杭總是悶聲去做很多事情,又什麼都不肯說。
這一刻司雲起覺得必須得問出點什麼。仿佛他顧及着不去問,就會錯過一些事情。
季杭告訴他:“司雲起,我沒什麼要解釋的,我也不否認那張許願牌是我挂的。但那又怎麼樣呢,那是我十年前挂的,你問現在的我為什麼,我都已經忘幹淨了,要我怎麼回答。”
司雲起眸光垂了片刻,似乎有幾分失落。
身後的門忽然動了動,從半開變成虛掩。
司雲起擡眼,和季杭對視,聲音有幾分無可奈何的意思:“你總是什麼也不說。”
季杭的心因着他這句話,很隐秘地疼了一下。
可他還是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對司雲起說:“我是因為工作來到這裡,不想和這裡的任何一個人走的太近,包括你。我們本來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沒必要有交集,從前的事情我也真的都忘了。除了生病,你不要總來找我。”
騙人。
司雲起一點也不難過,因為他知道季杭在騙自己。
他甚至想起自己前一晚還在和喬炎說,擔心表白會再次吓到季杭。可看到許願牌時,他又忽然覺得,季杭曾經送他走時說的話也都是假的。
可是問不出來。
司雲起想,既然問不出來,那就自己去說。
于是司雲起說:“那你不好奇麼。”
季杭:“好奇什麼?”
司雲起:“我為什麼總是找你。”
頓了頓,司雲起問:“你沒從好奇過麼。”
季杭攥緊手指,隐約有種難言的錯覺。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種錯覺是什麼,耳側傳來司雲起的聲音。
“第一期開拍前去接你的李達和司機,在所有人的群裡發了十幾條消息,錄制第一晚去找了你兩次,喝了十幾盒牛奶,在你臉上抹黑……你怎麼都不問我一句為什麼。”
像是被司雲起的話帶着走了,每說一件事季杭就回憶起當時的場景,直至司雲起問到最後一句。
季杭鬼使神差地開口:“為什麼。”
司雲起靜默了一會兒,開口時不再如十年前那般躊躇,心裡卻是一樣的緊張。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杭,聲音認真而緩慢:
“季杭,過了十年,我還是隻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