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男丁們終于打水回來了,看到自家門前多了個被捆住的婦人、一個哭哭啼啼的陌生書生,以及滿地的狼籍中居然還有喬裡正,以及陌生的看熱鬧鄰居。
喬裡正是被哭哭啼啼的書生請來調節的。
那書生是白水村唯一的秀才,姓符,是瘋女人夏氏的相公。至于他為什麼哭得比所有人都慘,因為方才被寒酥打了……
寒酥不打女人,但見女人的老公跑來,立馬被他按住胖揍了好一通,打得人家鼻青臉腫。
瘋女人娘家姓夏,大家叫她岚娘,已經病了三年,符秀才倒是不離不棄,帶着她在白水村艱難度日,平時會把她用麻繩捆着腳腕鎖家裡的。
可今天一個沒留神,夏氏把麻繩砍了,自己偷跑了出來。
也沒人知道她怎麼就跑到了蕭家這邊,但自她瘋了之後就見不得任何年輕姑娘,一見就會發狂,罵人家害死她兒子。
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說,是因為三年前她帶着隻有四歲的兒子進白川城,跟一個年輕姑娘當街起了争執,孩子沒看住,被路上飛馳而過的馬車撞死了。
總之,夏氏是可憐的、符秀才更是可憐。而被打了的蘇榛……是倒黴的。
“符秀才,你家娘子把人家的鍋都砸了,這銀子得你來賠!”喬裡正一臉嚴肅,“不止鍋錢,還讓人家小娘子受了這麼大的驚吓,湯藥費也得賠。”
“是是,這些都是該我賠的,我一定賠、一定賠!但岚娘她……可以讓我帶走嗎?我保證再不會讓她出來犯病鬧事,我一定把她鎖得牢牢的!”符秀才雙眼哭得紅腫,神情愈發萎瑟。
葉氏有些無奈,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方才她的确氣了個半死,尤其蘇榛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打了耳光。
可此時瘋女人的相公又是哭又是不停道歉,而且自己兒子又把人家打成這樣……
大甯朝讀書人的屁股是動不得的,就算縣太爺,都不會輕易在庭上對有功名的人打闆子。
倘若這符秀才去反告寒酥一狀,自家反倒理虧了。
葉氏便借着鄰居們的勸說,神情放松了些,算是給符秀才、也是給自家一個台階。
至于瘋女人夏氏倒是安靜了,兩隻眼睛就隻盯着謹哥兒。
看得出來她很想伸手來抱,但謹哥兒一跟她對視就哭,夏氏難得清明,手足無措的表情站在那裡,無聲無息的流淚,淚水又淌過她滿是凍瘡裂痕的臉,看起來怎一個“慘”字了得。
當了媽的人見不得這種,葉氏心裡跟着心酸得不行。
蕭容卻在打量符秀才。他即然是白水村唯一有功名的,那他但凡有教村裡的孩子們讀讀書、或是替十裡八鄉的人潤潤筆之類的收入,生活是會相對體面的。
可眼下,符家夫妻身着補丁綴補丁的舊棉袍。這麼冷的天,兩人腳上也還是麻鞋,顯然窮困非常、舉步維艱。
跟這樣一戶人家計較,能計較出個什麼?
可畢竟挨打的人是榛娘,她還……诶?榛娘人呢??
寒酥呢??
還有盛家公子哪去了!!
此時的蘇榛正指揮着寒酥剝樹皮,盛重雲站在一旁看熱鬧。
白水河附近全是桦樹,蘇榛挑了棵樹齡久的,讓寒酥在樹幹上環切一周做上口,再按兩尺左右長度在下邊繼續環切,随即從上口到下口縱向剖開。
桦樹是橫紋,樹皮會直接翹起,蘇榛順着縫兒插進手指,一點點順勢撕拉。沒一會兒,一張長方形、邊緣整整齊的樹皮到手。
這也是桦樹的特點,隻要不傷及裡面的紅色木質就不怕剝皮,剝了還會自己長好。
“這用來做什麼?”盛重雲忍不住發問。
“隻管看着就好,榛娘一會兒會用實物回答。”蕭寒酥對蘇榛的“怪招”早已經見慣不怪。
蘇榛悶頭做事,動作要快,否則天氣這麼冷樹皮剝下來很快變硬。
其實很簡單,就是把長方形的桦樹皮分成幾片,最大的葳成一個凹形,邊角用提前撿的樹叉當夾子夾住,幾乎就是瞬間完成,随即把幾片小的也用同樣的辦法做成像盤碗形狀的。
“這大的做煮鍋,小的當菜盤。”蘇榛邊做邊說。
樹皮做鍋?不會燒壞嗎?
盛重雲暗自想着,但他承認,看這裡的熱鬧,比留在蕭家看懲治瘋婆子好多了。
尤其蘇榛,也是很有些不同。
她左邊臉頰仍舊腫着,上面還豁然幾根鮮明的指印,講話的時候扯到嘴角都會疼得嘶一聲,但除此之外竟全無憤怒、怨恨、難過,或是一切被打的人該有的情緒。做完鍋便又跑去凍硬的河邊撿鵝卵石。
其實盛重雲的計劃本是直接請蕭寒酥、或是蘇榛其中一人回府城,但眼下這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