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凡潇熟練地又摟上他的肩頭:“附議。”
裴張将他甩開道:“不嫌熱啊,邊兒去。”
“嘿你個裴裴,白擔心了真是……”紀凡潇有點沒面地追過去,宋喜和薛玉琨一碰水壺,樂了。
這個下午不僅其他人加練,始作俑者裴張也不得清閑,他被勒令獨自加練平衡線的标準走法。
這倒正合裴張之意,他有種跟自己過不去的韌勁,平衡不好就非爬到好為止。一下午他連休息也挂在岩壁沒下來過,把自己當隻不會在平地上走路的攀援生物。
一旁抱着手看了一會的霍秋兒走過來指導道:“迅速瞄準一号目标,身體右側一點鐘方向。懸停過程晃動幅度大,再來。”
老兵們管外訓的體能叫抓鬼,雖然隻是基礎的十公裡沖坡,一路上下坡和後頭代戰的追逐戰使得山地越野變成了奪命逃亡。
一般而言都是靈敏迅捷的霍秋兒遙遙領先,後頭追着一群浪|叫吼聲連連卻怎麼也追不上的一衆男兵們,大部隊掃蕩過後,蔫不拉幾的伏草将會迎來穩步慢跑的黎永紅,最後則照例是扶着腰直不起身的薛玉琨。
通訊兵除外,代戰将會在掐表三分鐘後開始追人,一路跟個鬼魂似的在後頭,被追上的人則再加三圈。
隊長會悠哉遊哉地陪着他們一圈又一圈直到體能時間結束,或者重跑的人一頭栽倒。
回程走上懸崖邊平坦的小路時,累成狗爬的尖刀衆人才恍然發覺高處的秀麗景緻。
彼時夕照的陽光還未落下,一衆新老兵帶點懶散地甩着迷彩服和被汗水浸透的體能短袖走在山頂的羊腸道,看山脊兩側的陰陽界線明晰,對比強烈。
一側向林木投下深重的陰影,極目望去是區劃隔斷的田野,壓彎腰的的莊家地裡依稀可見忙碌的村民與身上滿當的背簍。
另一側則遙遙可見峭壁之下耀眼得近乎白金的淺灘與拍岸的潮水起落,盤旋的鷗鳥在頭頂嘯叫,目送他們歸營。
此刻他們便走在山尖,沿着峭壁走出一條坦途,将每日訓練的痕迹踩出堅實的泥路。
極目望去皆是天高海闊,西面是海天一色,東面是日照密林,由南到北則是他們的希望之旅。
宋喜和紀凡潇打打鬧鬧,薛玉昆在旁勸解,而裴張在最前眯眼去看西沉的太陽。
宋喜念叨起背書一樣的小調,薛玉琨迷惑:“你在念經嗎?”
宋喜紅着臉大叫:“我在唱歌!”
被紀凡潇無情嘲笑後,宋喜一溜煙跑到了裴張身邊倒着走路,對紀凡潇做鬼臉。
裴張看着紀凡潇得意張揚的五官,在陽光下幾乎有幾分孩子氣,不覺微微地笑了。
沒由來的,他腦海裡竟然浮現出秋收時分,在地裡和沉默的母親、哇啦哇啦的紀凡潇一起收棉花的場景,當然不會實現。
有些時候,他能真切地感受到美好時光如同甜美醇厚的蜂蜜緩慢流淌過心頭,食髓知味,也明知不會再有。
紀凡潇突然湊了過來,仔細端詳着他的臉片刻,滿意地道:“這才對嘛。”
裴張不自在地别過臉:“什麼。”
紀凡潇向來騷包,集體訓練也不肯隻穿着黑迷彩作訓服,額前偏要系條吸汗的紅發帶,招搖地很。
這會他湊過來,被風吹動的紅發帶就在空中打着旋來撓裴張的臉,癢癢的。
紀凡潇笑:“這才是我新訓連認識的裴裴,在倉庫那會,我......”
他沒出口的話堵在嗓子眼裡,我什麼?
看到你失意的樣子不好受,自己以什麼立場不好受呢?
新兵連的戰友?不妥,他和裴張的關系說不上親密。
還是棋逢對手的老對頭?又與自己有什麼相幹。
紀凡潇琢磨了半刻,也沒給自己沒由來的情感找個由頭,于是也就揮揮手不提。
誰料裴張卻轉頭盯着他,目光灼灼:“你什麼?”
紀凡潇啞然片刻,終于電光火石間腦子一轉,自以為機靈地道:“我還盼着能和你再交手呢!”
裴張的頭又轉了回去:“哦。”
他什麼也沒說,紀凡潇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他想問裴張,下連兩個多月,都經曆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然而還沒出口,自己也覺得可笑,隻得把這份情緒壓了回去。
走到絕望坡時已是日落時分,眼前灰黑的下行樹林既傷膝又傷眼,眼看就要趕不上飯點,代戰一聲令下:“最後到的五個人沖坡!”
那可不成,今晚的會餐有炖肘子!
原本就在隊首的裴張猛地開始往下沖刺,俯沖到樹上才張手抱住緩沖,紀凡潇提心吊膽地看着他往下滾落的身影。
紀凡潇滑下去要拽住這個瘋子:“班長沒教你嗎,下山側着走不傷膝蓋。”
裴張腿腳不停,一邊應道:“這樣更快。”
紀凡潇不可思議道:“饞不死你!”
裴張回:“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