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星翻牆出去時,正正好好落在月朗面前。
“你這……”楚南星看着面前渾身髒兮兮的月朗,正要說兩句,餘光又瞥見商陸從牆上的門洞走出來,驚喜道:“商哥!你怎麼來了!”
“我也覺得這錢宅的火有些奇怪,趁着夜深出來看看。”商陸看了看楚南星背後,問道:“這小院有什麼奇怪的麼?”
楚南星忙不疊地點頭,邀功似的道:“錢家的火那麼大,這小院離得這麼近,外牆都沒熏黑……我剛剛翻進去看了,這院子沒住人,”
商陸看了眼楚南星污迹斑斑的胸前,又擡眼看了一眼牆頭,“這小院說不準,有可能是也是錢宅的一部分,”
楚南星下意識想反駁,他覺得這小院應該是獨立,屬于另外一戶人家,但轉念一想,商陸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有這個可能。畢竟……誰家後門沒有門的啊,”
對于楚南星着倏忽改變的态度,月朗表示嗤之以鼻,同時也覺得楚南星的腦子是中空的,連這一點都想不到,鄙夷地上下打量他一圈,正要開口刺上幾句時,正巧與楚南星嫌棄的眼神對上,“幹什麼?!”
楚南星一臉難以言說的表情看着月朗,“你怎麼弄得這麼髒啊,”
此時的月朗,渾身都染着漆黑的顔色,尤其是那雙原是青色的“黑鞋”。
“還有你拿着一根燒火棍作甚?”見月朗手裡握着一根烏黑,像是棍子一樣的東西,楚南星又道。
“什麼燒火棍啊,”月朗将手那根烏黑的棍子伸到楚南星面前,“這是死人骨,還是剛死沒多久。說不定就是消失的錢家人呢,”
這根腿骨,就是不久前他在那堆廢墟下刨出來的。經商陸粗略辨認,這根腿骨的主人,死亡時間不久,應該就是錢家大火起的那個時候。如果商陸推測的沒錯,那麼為何風家弟子卻聲稱宅内無人呢?風家可不是那粗心馬虎之輩。
那大火中的真相,又是什麼呢?
“你這鼻子,可比狗還要厲害,”楚南星一邊說,一邊擡手想去拿那根腿骨,“那麼大的廢墟裡,你竟然能翻出一根腿骨來,”
月朗白了他一眼,朝後撤了一步,“那你晃蕩到這兒,又發現了什麼嗎?”
楚南星,“還沒來得及發現什麼,就聽見你叫我了,”
之前那聲鳥啼聲,正是月朗發出的,這也算兩人不成文的暗号。隻要其中一方吹出鳥啼,另一方,都會第一時間趕來彙合。
“那……再進去看看?”月朗雖是面對着楚南星提出的建議,眼睛卻是看向商陸的。
“也,行,”楚南星也半轉過身,征求似地看向商陸。
商陸正要往前去,因為他看見不遠有一扇門,猝不及防的,兩對渴望的眼神就照了過來。楚南星與月朗此時的神情,就好似那想出門,卻又必須征得長輩同意的孩童一般,臉上寫滿了渴盼。
商陸一時沒反應過來,覺得這種事情,沒必要征求他的同意吧,于是懷疑自己可能是理解錯了,可看着這兩人眼都不眨眼的望着自己,又好像沒有其他解釋了。最後遵循直覺,虛虛擡了一下手,似指非指地指了一下楚南星兩人背後的院牆,“想去,就去……”
幾乎是在商陸擡手那一刹,楚南星與月朗就已十分利落地飛身上了牆頭,等商陸的話落下後,他倆才從牆頭跳下去。
商陸愣了愣,心中默默道:“直覺,有時也蠻準的。”
楚、月倆人進了院,直奔敞着門的屋子去。剛才楚南星出來的匆忙,門忘記掩上了。
商陸走到門前,托起那鏽迹斑斑的鐵鎖看了看,又試探地推了推門。緊合着門敞開三指寬的縫,從門縫中能看見,楚南星和月朗一步邁上了台階,然後止步在門前。
此時,一縷從門縫中吹來的風中,隐隐約約似乎帶着一股香氣。
商陸從門前退開,朝右手的方向望了望,又擡頭看了一眼門楣,随後擡腳朝右邊走去。
門楣上有一節幹枯的莖稈,門上還有漿糊的痕迹,應當是主人家往年張貼過門神畫像。這些迹象推翻了這處小院屬于錢宅一部分的猜想。
院内的兩人在門前躊躇了一會,月郎看着屋内的那幾張椅子,忽然道:“這屋子幹淨的,這幾張椅子都是多餘的,”
“要是沒這幾張椅子,這間屋子豈不是更奇怪了。”
楚南星一邊說着一邊跨進門,走到一張椅子前。屋子裡共有六把椅子,左右各三把,排列的格外整齊,每把椅子之間的間隔。楚南星虛空大緻丈量了一下,應該還能放下一張窄幾案。可眼前這間屋子裡隻有椅子,沒有所謂的擱放茶點的幾案。
倆人不敢在無人的屋子燃燈,隻能借着屋外的光,在屋内粗粗地轉悠了一圈,最後齊齊停在那張布簾前。
楚南星向月朗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月朗肯定地點了下頭,随後立馬戒備起來。
“嘶………”
那布簾甫一掀開,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香氣,登時沖撲了出來。月朗隻覺口鼻好似被人重重錘了一拳般,禁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楚南星雖也覺得那香氣沖人,就像一隻看不見的猛獸一樣,但他的嗅覺到底不如月朗敏感,捂住口鼻後,便覺得好受了許多。反觀月朗,即使捂了口鼻,仍是難以忍受,撐扶着牆,深深彎弓身子。
楚南星急忙放下布簾……而那布簾将一放下,那奇怪的香氣,頓時消失無蹤了。使勁嗅了嗅,的确什麼也聞不見。
楚南星一怔,又把布簾掀起,那詭異的香氣立即現身。驚愕道:“這是什麼鬼玩意啊?”
月朗緊緊捂着口鼻,狂扇着手,讓楚南星趕緊将布簾放下。
布簾放下後,屋中的氣息登時清淨。
月朗得以喘息片刻,兩手按在太陽穴上,“這香氣像是悶在酸菜缸裡幾十年一樣,沖得人頭暈眼花,”
楚南星輕輕捏起一點布簾,是很輕軟的布料,納悶道:“這布料也很普通啊,這……”
月朗深吸一口氣,沖楚南星擺擺手,“走,進去看看,”
楚南星擔憂地看着他,“你能行嗎?别等下熏暈了,”
月朗從衣擺上撕下一大塊布料,疊了幾疊,覆在口鼻上,拍着胸脯道:“沒事,我現在做好準備了。掀!”
“哦,那行吧,”楚南星遲遲疑疑地掀起了布簾。倆人沒有第一時間走進去,而是在外緩了緩,最後才一臉堅決地邁了進去。
布簾後的房間,像是一間堆放雜物的,一張從房頂落地的架子,将這間屋子劃出兩個區域。他們走進去的這半邊裡,正對他們的牆根下擺着好幾個白瓷盆。近前看,發現這些瓷盆應該是花盆,盆中的泥土都已幹硬了,栽種在裡面的植物,被扯了出來,在泥土的中間留下一個坑,盆中隻留下幾片幹枯的落葉。
“去架子後面看看,”月朗說着走到架子前。架上的擺着幾個大小不等的瓷瓶,透過空格可以看清另一面。
架子後的半邊房間,當中的地上鋪着一塊方正的地毯,左牆下放着兩張窄幾,牆上縱橫交錯攀附着許多好似已經幹枯的藤蔓。視線沿着這些藤蔓走動,就見右牆角的牆體裂開一條寬縫。一根約有腕骨粗細的藤蔓,從這裂開的牆縫中鑽出來,在這間屋裡四下舒展自己的枝蔓。
“那是,什麼花?”楚南星一擡頭,就見房頂上倒懸着一朵大如玉盤的花。
“這花,是不是過于大了些,”聞言,月朗也擡頭朝上看去,他的眼睛比楚南星明亮一些。楚南星能看清那東西是朵花,已是不俗,而他卻能看清那朵花是什麼顔色。
那花像是一朵粉白兩色的薔薇,但他似乎沒有見過如此碩大的薔薇花,所以一時間,也拿捏不準這朵花,到底是個什麼品種。
這朵似薔薇的花,垂挂在一枝細細的莖稈上,顫顫悠悠,恍惚将要墜落下來。
月朗夠着身,似乎想把自己的頭從那小小的格子穿過去。
楚南星倒沒似他這般,後退了一步,盯着架子上下左右往複地打量好幾次,然後走上前,試探地用力推了推那張架子,不意,那架子竟真如門一樣被推開了。
見狀,月朗呆了呆,掩飾尴尬般整理了下覆在面上的布。
進了這半間屋子,發現屋裡還有兩盆蔥綠的矮松,就在架子下的左右兩頭。不過兩人隻瞥了一眼,視線便被那朵盛放在房梁的花牢牢占據。
站在那花底下時,楚南星覺得這花比那圓盤似的月,還要寬上那麼幾分。随即他又有些诙諧地想到,也比他跟月朗兩人的頭,還要大。
倆人仿佛被迷住了一般,不言不語,一動不動,癡癡地仰着頭,站在那花下。
“月朗!”楚南星突然喊道。就在剛才,他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腳尖。
聞言,月朗沒有一絲遲疑,立即閃身從花下跳開。
兩人各自在牆角落定後,這才分出心神。隻見地上那張方毯上,多出幾根像是植物根須一樣的東西。
突然!
就在兩人準備走近去看時,那靜止的根須,恍若活了一樣,“嗖”的一下,縮回牆根下,爬上牆,鑽破窗紙跑了。
“别跑!”
楚南星跟月朗見它跑了,當下那還容多想,飛身撞破了窗戶,追跟了出去…………窗戶外是一片薔薇花林,以及攥着一把根須的商陸。
商陸順着牆走到這戶人家的後院。發現後院比前院大了将近一倍,并且特意辟出一大塊的地方栽植薔薇花,後院的牆根下擺着一盆盆青松,西側還有一口水井,他看了一下,井中還有水。
他在後院走了走,忽然發現這座房子的檐橼,與之前錢家廢墟殘存的半座房屋有些相似。正要細看時,耳邊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好像是從那片薔薇叢裡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