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勢低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之前沒有排水溝嗎？”吳奇随手将門關上。

“之前有，前些天玲玲出逃事件之後，行動隊的人把102的密道填上，然後又說通水溝渠危險，讓我們一起回填，誰想到沒幾天就下大雨了呢，如果現在将原來的溝再刨開也方便，趁着土沒壓實。”

“行，我這就去找右神使，你帶人去廚房用泥土什麼的，先将水控制住，先保證食物跟竈台不要受損。還有，雨天路滑，過幾天要臨盆人一定要保證安全，我去去就回。”吳奇跟食堂的人交代好後，進屋拿上幹草編織的草帽鬥笠，順嘴跟陳心交代一句，準備前往祭祀場。

然而剛邁出門半步，就看陸明滿身雨水站在門前，吳奇還沒問她為什麼過來，人就被扯着衣襟拉到走廊。

陸明長臉圓下巴，眉骨突出，青眉飛揚，單眼皮，眼尾上挑，鼻梁上有駝峰，嘴唇薄白。着急時嘴巴習慣性抿着用力，眼睛會因為情緒變化過大，眼皮出現褶皺而變成雙眼皮。

正如現在這樣。

吳奇被高她一個頭的人拽着，腳尖點地找平衡，氣惱又無奈地問道，“右神使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我正有事準備去找你，要不你先把我放下來？”

“你剛剛做了什麼？”陸明不僅沒放手，反而更用力将人往上提。

“我做什麼了？我一上午都在宿舍，正要去找你說食堂積水的事兒。你再這麼拽我衣裳，我要站不住了。”吳奇整個人被提起來，草帽早就掉了，蓑衣上用來固定的布條死死卡在她脖子上，勒着她的喉嚨往下墜。

陸明将信将疑地把人放下，身上還在滴水，冷聲警告，“仔細想想，你剛才幹什麼了？不然我們就不是在這兒說話了。”

“我剛才？”吳奇想到那個灰色顆粒，連忙應對起來，“确實沒幹什麼，隻是我最近太忙，有點氣虛，剛剛出現了短暫的休克，還是...”

“休克？”陸明眼中的警惕感微微消散，眉毛卻更緊，疑窦叢生，“你休克了？”

“最近事情多，我身體不太好，還想去找劉大夫問問情況。但剛出門食堂的人就來說餐廳積水，之前的排水渠被行動隊的人堵上了，我正要去找你請示，得允許我們把水渠通開，沒想到我沒去呢，你就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吳奇看陸明面生喪氣，心中想知道那個灰色顆粒的作用，于是反向套話，同時為表示友善，從随身口袋裡拿出手帕遞給眼前的人，示意她擦擦頭發。

“進屋說！”陸明接過手帕，同時鉗住她的手将人帶進屋子裡，“剛剛大祭司說跟你斷了聯系，讓我過來看看，休克的事情對别人不要提，千萬保密。一會兒你跟我去大祭司那裡回話，注意，不該說的别說。”

“知道。”吳奇老老實實地點頭，不由自主地看向陸明身後、小心翼翼貼在門上如壁虎一般的陳心。

陸明看她舉止奇怪，疑惑回頭，隻見散着頭發的陳心正哆哆嗦嗦站在門口。

“嗨~右神使，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我想逃走也沒辦法休克那麼長時間，所以别抓我，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祝您天天開心。”連珠炮般說完，陳心奪門而逃。

陸明準備要追，卻發現被人拉住衣裳，她不善地看向吳奇，“又要包庇？”

“不是，我覺得她說得對，誰逃走能休克那麼長時間。我向你保證，她不會說出去的。”

“你向我保證？她是逃走未遂的人，你拿什麼保證？”

面對質問，吳奇語塞，總不能告訴陸明休克的說辭本身就是騙人的。

“你剛剛因為什麼休克的？陳心又為什麼在你房間裡？”

“...就眼前一黑就沒意識了，陳心來找我，順便把我救了。”

“順便救你的時候給你做人工呼吸？生活區管理員的職位是不是有什麼魔力，怎麼隻要是坐上這個位置的人，都有縱欲之心？”陸明拿起手帕擦臉，玩味地歪頭看她。

縱欲之心？說的是姜赢和玲玲，跟我有什麼關系？

人工呼吸？休克需要人工呼吸嗎？不是掐人中就行了嗎？

吳奇大腦宕機片刻，謹慎地才回答，“我不太清楚，沒有意識了，要不你去問問陳心？”

希望陳心知道休克的急救措施吧。她在心裡暗暗祈禱。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陸明向前一步湊近。

吳奇不太知道關于人工呼吸的問題有什麼目的，但這一句肯定有問題。

可能陸明從來沒有相信過自己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沒跟着陳心離開的那個蹩腳借口，況且這些天總能感覺有人在暗中觀察自己的動向，如此一說，看來玲玲逃走事件，雖說表面上完結了，但在陸明這邊似乎從來沒有停止調查。

可又是什麼，明明在不相信自己的情況下，陸明她還要幫自己應付大祭司呢？

吳奇想不明白。

但事已至此，躲是沒有用的，世界上最有用的防禦手段一定是主動出擊。

想想樊茜，沒什麼不能幹的，哪怕有點卑鄙龌龊，但現在還有其他辦法嗎？

“我知道圓謊是件難的事，你如果坦白交代，我還能算你迷途知返，要是......”

陸明話沒說完，被人“正面突襲”。

生活區宿舍樓的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隻聽一聲宛如驚雷的摔門聲，接着右神使捂着臉從101出來，指縫裡還帶着血迹。

陳心躲在吳奇原來住的房間，看陸明跑到生産樓外才松口氣，于是又帶着八卦心思去101，意有所指地說，“我總算知道你說這裡有趣的意思了。”

“博弈而已。陳心，我突然想到一個她會幫我成為生活區負責人的原因。你說有沒有可能，她想用我來吸引姜赢的注意并借此機會達到自己的目的。前些天我去找她要王珍珍事件中的相關文件，其中工具室借用記錄裡有姜赢密謀殺害左神使的關鍵證據，我以為還得費些口舌，但她非常簡單就給我了。之前玲玲說過，這裡的人都有自己的欲望，不可相信，那陸明的目的是什麼呢？她跟你的交易中，除了讓你提供生活區的地圖和詳細信息，還讓你帶她找機會摸進研究所的意義又在哪裡？科學派跟奉神派不是合作關系嗎？她到底要幹什麼需要這樣偷偷摸摸的？難道之前咱們的推斷都是錯的？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得再找機會跟科學派的人取得聯系。”吳奇一通分析，理清思路後開始重新布局，“接下來你想辦法利用跟陸明的交易和科學派建立聯絡，我想辦法去監獄裡拿到玲玲的血，并且找到跟樊茜的聯系辦法，咱們齊心協力，準備越獄。”

“吳奇，你真是個強者，至少讓我喘口氣呢。”

陳心佩服地為她鼓掌，吃瓜的心思全沒了。

“右神使，你臉怎麼了？”生産樓往祭祀區走的通道守衛看陸明臉頰绯紅，神情異常，甚至嘴唇上還有血漬，立刻嚴肅起來。

“沒事，好好站崗。”陸明走過鐵門，走進祭祀場的大雨，向來筆挺的肩膀坍着，像是輸了比賽的鬥雞。

她确實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吳奇，但也不是為了自己的目的有意将吳奇與姜赢對立，她隻是為了自己的臉面，簡單把吳奇沒離開的原因換成一個更能見人、更體面的說法，後續的安排都是大祭司的主意。

之所以盯着吳奇不放，有兩個原因，一來，在此次事件中，她依舊身上疑影重重；二來，從王珍珍事件審問吳奇的時候開始，陸明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身上似乎有着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鮮活。而這份鮮活，她曾在姐姐身上見過。

但是跟姐姐不同的是，姐姐的鮮活是充滿生機，像是雨後帶着露珠的青草，讓人有輕微觸碰的守護之心；而吳奇的鮮活是幹涸枯草下紮根泥土裡的根系，讓人想知道如果情況更糟糕一點，她到底能有多強的生命力。

所以總陸明是格外粗暴地對付吳奇，想看她那張永遠有主意的臉上出現最真實的慌張、最灰暗的絕望。

沒想到今天卻被反将一軍。

也沒關系，我們還有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