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侬當然也想複讀,可要複讀,最大的障礙還是錢。
周玲的病已經把家底都掏幹淨了,現在不再有支持周曼侬藝考的條件。學藝術是很貴的,如果能考上大學,學費倒還好說,但藝考前的集訓費用少說也得大幾萬,這才是最難逾越的關卡。
周曼侬其實沒有指望太多,她早已習慣沒有任何人為她着想,周玲還活着的時候也不是很為她着想。
她今年二十歲了,有手有腳的,沒錢當然是自己去掙,她隻需要有一個人還願意和她談論她的未來,給她一點信心和動力,而吳老師是她所認識過的最有善意的長輩。
可吳老師真的給她提供了解決方案。
“這個事啊——剛好我有個老同學,開了一間藝考機構,我推薦你過去,學費什麼的看看幫你減免了,剩下的生活費,你能不能自己想辦法?實在不行,我資助你也是可以的……”
周曼侬攥緊了手機,呼吸都有點不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聽到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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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曼侬沒有答應讓吳老師來資助她,她知道吳老師的經濟條件實際上也很一般,欠人恩惠總有個度,她又不是不能自力更生。
周曼侬盤點了一遍手中的錢,尚且夠支撐一陣子,但作為集訓好幾個月的生活費肯定不夠,如今她對于手裡沒錢有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感,坐吃山空是不可能的。
剛好以前打零工認識的老闆介紹她去做網店模特,電商業此時正是一片藍海,這行業剛剛興起,時薪頗高。周曼侬貨真價實的漂亮,人又瘦,上鏡好看不用修圖,接活是很容易的事。
之後的一個多月,她基本都在做這個兼職,來錢也的确很快。
給周曼侬拍照的攝影師,一開始聽說她賺錢是為了參加藝考,還以為她要考的是電影學院。
等知道她是學美術的,嗐了一聲,“妹妹,你說你身材這麼好,幹嘛不去考表演系呢?運氣好就有人捧你做大明星,就算進不了娛樂圈,說不定也能被哪個有錢人看上,這輩子不愁。藝術這條路哪裡是普通人走的,我也是美院畢業的啊,沒錢沒勢讀個美院有什麼意思,出來再當個培訓老師教别人考美院?”
這種鬼扯周曼侬聽得多了,她隻當耳旁風,似笑非笑的。
“富婆也包鴨啊,你幹嘛光教唆别人,不自己上,說不定也能被哪個有錢女人看上,這輩子不愁。”
男的臉皮就是厚,聽了還笑,“我倒是想哦,可惜沒有資本。”
周曼侬已經很有職業模特的素養,站在攝影機前熟練地擺pose,看鏡頭微笑,讓自己成為一個展示衣服的衣架,腦子其實是放空的。
偶爾她會想到周玲,周玲要是這會還活着,知道她在當什麼模特,一定氣瘋了。那保守了一輩子的女人如果在天有靈,看到自己去世不到一個月,女兒就打扮得濃妝豔抹,做這種一看就“不正經”的工作,會怎麼想呢?
有時候,她居然會莫名其妙想到那個男孩子。
其實這個錢也不是那麼輕松,一天換無數套衣服,被閃光燈閃無數次,很累的。
但總有比這更累,賺得還少的工作。她也就是還有一張好看的臉,不然,隻有高中學曆的女孩,能做什麼好工作呢?
周曼侬很少注意别人的長相,也許因為她自己長得太引人注目的緣故。
但現在,她确定自己已經記住了那張臉。
三中的學生……三中和十八中的區别簡直堪比婆羅門和首陀羅,三中的學生就算上了省内最好的大學,也不過是差強人意罷了,十八中大部分人甚至是上不了本科的……三中的學生,前途遠大,不需要為錢發愁吧。活在一個清白的、無瑕的世界裡,連煙都不會抽,真實的世界有很多龌龊,可都不會被這種活在象牙塔裡的優等生見到。
他把她當成小偷,理所當然地和她說:“這是我爸媽的房間。”
“妹妹,看鏡頭,笑啊!”
周曼侬擡起臉,微笑,精光燦爛的一雙眼,露出與她年齡不相襯的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