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林一日兩趟準時出現在陶家,早該到了回汝丘的日子,不急不躁讓司子給母親去了封信,言說要在姑母家再待八/九日。
陶修的傷口恢複挺快,穿衣自如,精力充沛。
一日午後,三個年紀相仿的人在院中聊起笛子,陶修說可以用屋後的竹子做根竹笛。公儀林愛他各種眼花缭亂的本領,叫他削一根試試。
陶修拿上砍刀剛走出院門,忽瞥到離此不遠的黃四娘家屋後站了幾個婦人,這是一幫消息靈通堪比斥候的婦人,十裡八村大小事無有不知,探子一樣來往于村子的各個“據點”互換消息,行為熱絡嘴巴同樣分外熱情,陶修不禁為小妹捏把汗,眼下能做的就是把公儀林攆回去。
擔心他傷勢的公儀林就跟在身後,見他發愣出神,走過來問:“在想什麼?挑哪根,讓我來砍?”
陶修指着一根粗細勻稱的竹子心思不定地說:“就它吧。”
公儀林揮刀就要攔腰砍上去,陶修立即阻止:“錯了錯了,差點把最好的部分砍掉。”
公儀林砍竹的動作笨拙生澀,陶修笑着接過刀說:“我這刀好像不是面團捏的?”手起刀落一聲脆響,竹子斷成兩截,刀口圓滑整齊,給竹子去掉細枝末節時陶修不得不開口:“槐序,明日起你少來我這裡吧,或是一次都不要來。”
公儀林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問他:“這是為何?我又幹了什麼?”
“你一日少說也來兩趟,鄉鄰都看在眼中,我不想有關于小舒的流言蜚語。”
“流言蜚語?我行得正坐得端,誰在散播流言?”不覺把聲音都揚了些。
陶修狠狠斫斷竹子最頂端的一截,擡頭望着他:“你自然不怕,小舒卻不能跟你比,你來得越勤就越招眼,總不能挨家挨戶告訴他們你和小舒是清白的,她在這些流言中不好嫁人。”
公儀林霍一下站起來,此時隻恨司子沒跟在後面,否則就讓他去踢了屋後幾個鬼鬼祟祟婦人的據點。
“你若有事找我幫忙就命人傳句話,還省你跑腿費勁。”
“我找你能有何事?”公儀林冷笑一聲,“無非湊在一起談天說地,難不成我讓人特意請你去我住處陪我說笑,這像什麼話?”
“事關小舒的名聲我沒其他辦法。你這些天每趟來都沒空過手,對此我十分感激,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生平第一次遭遇“逐客令”,公儀林又氣又驚,愣了一瞬才惱羞成怒,語氣僵硬諷刺道:“不說眼前,就是放眼吳郡,我到任一地方去他們都得客客氣氣待我,就你這破茅屋金貴,還敢驅我離開。我明白了,我這就走,行不行?”臉面實在挂不住,他一腳踢開擋路的碎竹,駐足站立片刻想平息怒火,發現還是氣,隻得怄一肚子氣走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槐序,你别多心。”陶修無可奈何,一旦幾日後公儀林歸家去,他們兩條不同路上的人再有交集不知是何時,急忙沖他背影承諾道:“隻要用得着處,我一定盡心竭力。”
* * *
去桃花亭江家那天,陶修穿了件像樣得體的青布衣裳,面料稍厚,已不适合這個季節穿了,但他隻有這一件能見客的衣裳。
有一年夏季突降暴雨,把一輛做綢緞生意的馬車陷在玉河村外的泥路上。陶修避雨不及從那經過,幫忙把馬車拖出泥坑後一直送到大路上,販貨的商人感激少年人的幫忙,把掉進泥水裡的幾匹青色粗布贈給了他,這些年,陶家兄妹倆就青布衣裳最多。
達到桃花亭時早被這身粗布衣裳悶一身的汗,先去小河邊洗臉去去暑氣。河水清澈,靜靜向西流淌,他摘下鬥笠放到洗衣裳的青石旁,撸起袖子痛痛快快洗了一把,望着水中的倒影時把自個兒嘲諷一遍:“我是來拒絕江家好意的,還穿成這樣是要做什麼,難道你心裡還有什麼念頭不成?”
遠處的深草中蹲着一個人,陶修擦幹臉上的水向他走去:“這位大哥,請問江家怎麼走?”
那人從深草裡擡起頭,是個模樣周正的年輕男子,眼睛很亮,嘴唇略厚,十分本分踏實的長相,他摘掉鬥笠笑問:“你找江家做什麼?”
“河水如此澄澈,能釣到魚嗎?”
年輕人拎起放在水中的竹簍顯擺:“看,這是什麼?”
陶修走近了探頭一瞧,竹簍裡就孤廖廖一條小魚。
“跟我走,我帶你去江家。”
“不必勞煩,你指條路我自己找過去。”
“順路,你找的江家江老爺是我叔父,就在我家隔壁。”
“那就多謝了,大哥如何稱呼,。”
“江良。”
兩人就着釣魚一事一直聊到江家門口。江良讓陶修在門外等着,他先進院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