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好好的别病。”
“清晨那會安桂居然讓我去刷溺盆,我貪玩會大老遠跑來刷溺盆?”
“你刷了?”
“還能怎麼辦,他說平時都是你在幹,我怎好拒絕。”
“這事你回去也千萬别跟旁人提起,免得連累我。”
“我還要面子的,跟人吹噓我一天刷十幾個溺盆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陶修已熬過最難的三天,他這一醒遍地病患的地方就不似前兩天那般壓抑恐怖,公儀林終于聽見黑夜裡此起彼伏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他走出棚外透氣時見懸于夜空的月很亮,清光似水,諸星鋪滿夜空,絕對是個賞月的好機會。
立即回到草棚,興奮地趴在陶修床頭:“康樂,外面黃橙橙一彎月,想不想看?”
不等陶修回答就把他身上的被子一裹,左手抵背,右手從他腿彎穿過,用勁抱在懷中。
蒙在被子裡都快睡着的陶修大吃一驚,甕聲不知說了什麼。
公儀林把他靠在草棚上,又把被子裹緊:“外面有點涼。你剛才說什麼?”
陶修斜看他一眼,露出少有的嚴肅的臉:“我說你胡鬧,我又不是不能走,剛才你抱着我算是什麼事?”
公儀林仰頭大笑:“我錯了。你看皎皎明月清明透徹,絕不是生氣的時候。”大笑之後長長歎了一口氣,是他心弦松懈後舒服的歎息。
陶修轉首盯着他,公儀公子這張臉在歎息中稍顯落寞,但絕對英挺,從額頭至鼻梁再到下巴,後至凸起的喉結,是條非常明朗的曲線,如此嬌生慣養的好郎君也會歎氣?“槐序,你不是因好奇才來西海縣,那是為了什麼?因為我?”
“我在此處就認識你一個,不為你為誰,如此顯而易見的事。”
他的回答既磊落又坦誠,倒不會讓陶修生出其他想法,隻會令他無地自容,“那我一定不能讓你出事。”
陶修從鬼門關剛走回來,實在沒有精力陪公儀林賞月,僅坐了片刻就垂下頭睡了。公儀林立即收起雅興抱他回草棚,就是抱的時候有點貪心,托在懷裡遲遲不肯放下。
三天後,陶修的溫蠱病症僅剩咳嗽不止,身體也十分單薄虛弱。他見不得别人吆喝公儀林做雜事,非要拖着病軀坐在熬藥的草棚裡“監督”,若安桂再給公儀林安排刷溺盆這樣的粗活時,就用虛弱不堪的身子擋在前面委婉攔下。
公儀林卻不同,渾身幹勁,髒累活統統攏過來,連熬藥的竈上陳年老灰都給刷了。陶修一直坐在身後某個角落,他轉頭就能看見,即便此人無精打采一句話都不說,隻要回頭能看見他,公儀林就覺得心安。
這場大病使陶修元氣大傷,本就瘦削的身骨更單薄,咳嗽時身子幾乎縮成一團,公儀林一邊替他撸背一邊埋怨:“老醫工沒說熬過前三天就一定沒事,病根一旦留下跟你一輩子,現在就回去躺着。”
陶修走後,公儀林尋到安桂悄言問他:“我來了五六日,熬了不下五十鍋粥,為何一點葷腥都沒有?”
安桂停下擇藥材的手,稀奇地擡眸看他:“你是什麼人家的公子?且不說這是鬧溫蠱的疫地糧、藥匮乏,就是平日裡想吃口葷腥還不得逢年過節才行啊,怎麼,你靠不住了,想吃肉?”
“陶修這已是第六天了,臉色很差,身上全是骨頭,我想弄些肉。”
“想吃肉也不是沒辦法,不過你得躲着這些病人,肉香味鑽進鼻子裡我怕我都會控制不住向你讨要,我決不許自己成那樣。騎上馬去崗哨處,沒有錢辦不到的事。”
事不宜遲,公儀林沖回草棚從草席下掏出沉甸甸的荷包,順手把陶修的枕頭調整舒坦,這信手拈來的動作他把自己給整愣了,原來離開司子後自己照顧人的本領還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