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報姓名時,李某一時沒聽清公儀公子的字,是哪兩個字?”
“暫無字,可直呼我名。”
“無字?那公子貴庚?”
李頌聽到他的年紀後,臉上露出幾分悻悻的神色,尴尬地笑道:“我虛長你幾歲。”
公儀鸾順便向公儀林介紹此人:“這位是李頌李太仆。”
公儀林叉手行禮。
山頂上的風勢稍大,每人幾杯冷酒下肚後渾身冰涼,賞景的興緻減半,紛紛放下酒杯不敢再飲。因各自帶來的酒菜混擺在一起,用膳時夾菜也是不分彼此。除了公儀鸾外,公儀林與其餘四人不熟,沒好随意下筷,不聲不響抱着糯米飯團往嘴裡塞,瞥了眼辦事不力的司子。
糯米飯團僅掌心一握的大小,公儀林伸手拿第二個時,一隻手突然覆上他的手面一路輕滑至指頭,這隻手很涼很細長,動作輕柔又刻意。不懷好意地觸摸驚的公儀林火燎似的縮回手,當即擡眼看向坐在右側的李頌。
李頌無視他的驚慌,拎袖輕輕拿起一枚飯團捏在指間,像欣賞一枚圓潤的玉珠,賞夠了就張口咬下一口。他的唇薄而紅潤,該是塗了口脂,公儀林在震驚中盯着他邊咀嚼飯團邊似笑非笑的挑眉,“原來槐序愛吃甜食?此飯團清甜可口,内裡若包棗肉就更味美了。”
公儀鸾打開膝蓋旁的食盒,食盒底部鋪了白瑩瑩九枚飯團,對李頌笑說:“你還說對了,裡面真的包了棗肉,槐序的和我這份是同一鍋蒸出的,味道一樣。”說完往李頌跟前推了推。
李頌從食盒中拿一枚淺嘗一口:“我更喜歡槐序的。”
“偏見吧!”
一個動作一句話,公儀林已然知道李頌的“嗜好”,心裡騰起一團怒火,不知自己臉上或身上哪種氣質竟讓李頌誤認為他和他是同一類人。手中的飯團索然無味,吃了一半就丢在盤中。
他從公儀鸾跟前拿起一壺酒仰頭就灌,喝的太快,冰涼的酒從嘴角慢慢流進胸膛,前襟被打濕一片,就在他起身要往别處看景時,忽見李頌撿起他丢掉的飯團可惜道:“城外有數不清吃不飽飯的百姓,這是糟蹋東西了啊。”
眼見李頌要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飯團往嘴裡送,公儀林一把奪下,岔開腿往前兩步奮力一抛,白玉飯團随一道弧影墜入萬丈崖下,回頭冷笑道:“李太仆太節儉了些,怎能吃人剩下的,我們汝丘也有與建康不同的制飯團的方法,回頭單獨蒸一籠請李太仆品嘗。”
旁人看不到兩人之間如碳火默燃的熾熱暗鬥,薛際附了一句:“李太仆節儉的很呐,上回我啃了一半的果子他也直言浪費,沒經我同意就吃掉,我不過起身去了趟茅房而已。”
此刻公儀林瞧着薛際就像個懵懂的童稚,若把此二人放在心裡相較高下,公儀林甯願選心狠手辣的薛際。
“今上一連十幾日沒上朝,宮中一點風聲都不敢傳出,今上龍體到底如何?”坐在薛際左側一位姓章的年輕人話音剛落,起了一半的公儀林又把屁股放下。
薛際望向公儀鸾:“代衍兄,你得見天顔,聖上他現今如何?數月來攏共上朝五次,坊間已有謠言四起。”
“太子殿下和豫章王時刻侍奉左右。”公儀鸾壓低聲音,用扇子遮住嘴:“近來天氣轉暖,陛下的病情較冬日那會有所好轉,前幾日國子學新來幾名士族子弟入學,我把名冊遞到禦前給聖上過目,聖上坐在書案前聽尚書令誦讀壘疊的公文,神色平靜音如重雷,想必龍體無恙了。”
章如松道:“周國已往壽陽增派大軍,沿江重鎮也布下重兵,聖上此時病愈實在是太好了。我正擔憂此時周國出兵我們該如何走下一步。聖上一心要收複淮南失地,可惜人至暮年又偏逢周國野心勃勃,你們說這仗到底會不會打起來?”姓章的語氣有種替聖上惋惜的意思。
薛際道:“建安王已上書朝廷,從各郡縣抽調兵馬至京口、瓜步、梁山,沿江增兵以防周國,不管能不能打起來,此番幾個軍事重鎮召集的大軍必然比以往多的多。”
公儀林心中一動,忙問:“要從哪幾個郡縣抽調人馬?何時開始?”
“朝中正在商議此事,至于從哪裡抽調的人馬,該是各郡縣都要出人。”
公儀林對着左掌捶下一拳,心情大好,巴不得此事早日商定好結果,方才薛際所說的三個地方離建康都很近。
“調來的都是旱鴨子,操訓成水軍需要時日,時間緊迫,很快就有定論。”
“你笑什麼?”公儀鸾見堂弟兀自傻笑,對他肩頭拍了一掌。
公儀林猛一激靈,正色清嗓音道:“我何時發笑了?”
一幫風流名士歡飲笑談後又把目光放在另一個山頭,指着山頭幾株淡粉的櫻樹直誇贊:“绯紅一片,清香沁脾,摘取些回去做櫻花酪。”
他們隻需拎着衣擺拾級而上,可苦了跟在後面的幾個仆從,扛席挑擔早已累的鼻噴熱息,就為了看幾株處處可見的櫻花,還得再爬一座山頭。
衆人遊玩至日落西山才緩緩趕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