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下達的匆忙，大都統李明暄當即清點兩千人馬拔營起寨趕赴京口。幾百裡路程倒也不遠，正好讓這幫新的士卒小兵過把行軍打仗的瘾。對出征打仗興奮的人有，對即将開戰而恐懼的人也有，人馬行進三日多就到達京口。

行軍路過江邊，千裡白練，這是陶修第一次見到波浪翻湧奔流東去的大江，他不知道未來的七八年間他将在大江之上一展他的才能和抱負。

沿江邊有三處成品字狀擺開的大型軍營及數個人數不到五千的小軍營。從汝丘調來的兩千人被安置在離江邊最近的江矶營，仰頭可眺望到雄渾嵯峨的北固山，江邊并列數百條高大雄偉的樓船，旌旗随江風翻飛，大小戰船排列有序戒備森嚴，平鋪千裡的戰船以壓迫之勢映入眼簾。

到江矶營第一天，陶修意外碰見一個熟人。

酉正時開始放飯，負責這片區域的幾個火頭敲響清脆的鐵鈴，幾條隊伍迅速排好，人數衆多又兼彼此不熟，難免有推搡找茬的人。

自陶修在新兵中展露本領，窦冰和潘猛像他的高矮左右護法，常以他為标準，陶修做什麼他們跟着做什麼，打飯時也緊跟其後。天氣炎熱，打飯的隊伍移動緩慢，有人嘴裡開始不幹淨，忽然從另外一條隊伍中傳來吵鬧，圍觀的人迅速圍成一團，隊伍就像一條打結的蛇。

陶修一點沒想摻和進去，端着一碗稀粥和饅頭特地繞過那處亂糟糟的“結”，越是小心越容易發生意外，一隻破了洞的破鞋不偏不倚掉他碗裡，稀粥濺的他滿身都是。

後面的窦冰嚷道：“他媽的誰的鞋？”

陶修拎出那隻鞋丢到地上，把半碗粥傾倒在陰溝裡，剛轉身迎面走來一個壯漢，個頭十分魁梧，面色黢黑，粗聲問：“鞋呢？”

陶修指着他身後：“扔了。”

粗漢折回頭從地上撿起鞋丢給另外一個人，道：“下次打飯别站老子前面，這次饒你。”

撿鞋的人罵道：“哪個王八小子把飯倒老子鞋裡了？”

陶修心道：你糟蹋我的飯還來罵我？

沒成想此人非常碎嘴，往石頭上掼鞋裡的米湯時嘴裡還不停的咒罵：“把老子的鞋弄髒弄濕，看我不把你小子弄死，你個水裡遊的王八……”

這次不等窦冰為陶修出頭，那名粗漢又暴躁起來：“你娘的還沒罵夠，我再揍你幾拳。”舉拳假勢向前威脅碎嘴的，忽聽有人喊他：“周石，别動手。”

粗漢猛一回頭盯着陶修：“你哪個營帳的？認識我？”

陶修笑問：“周大哥，去年劃龍舟赢的三斤肉夠沒夠吃？”

異地遇到鄉音自然異常開心，周石一時想不起他是誰，走上前對陶修的肩膀按下熱絡的一擊：“汝丘的？怎麼稱呼？”

“陶修，玉河村的。”

“哦，那場龍舟比賽你們玉河村得了第二，對不對？我們當時還搭過話是不是？”

陶修笑着點頭：“剛才隊伍上因何事喧鬧？”

周石見他碗中沒飯，想起那隻破鞋上的米稠，立即說：“你等會，等會吃我的飯。”

小半刻後，周石端着兩位米粥擠出人群到處找陶修，見他蹲在井邊刷碗，邀了一聲：“還吃不吃了，我多要了一碗？”

“多謝，不吃了。周大哥在哪個營帳，得閑了我去找你。”

“霜字舍，你住哪個？”

“很巧，我在隔壁的金字舍，你先吃，我回舍處了。”

剛走幾步，周石沖他背影喊道：“喂，會遊水嗎，我們跟小都統請示一下去江邊遊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