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停在山腳處的官道,不遠處就是村莊,郞義帶兩個人騎馬過去,一刻鐘後隻有郞義一人匆匆趕回。
“聖上,出事了。”
郞義面色肅然,沉聲回禀道:“有一夥賊人,正在強搶一農家女,說是佃戶交租不夠,要用人抵債。那農家女不肯,要撞柱自盡。微臣去的時候人已經昏死過去了,臣已命人控制住了賊人。是否移交開封府查辦?”
話音落下。
周遭陷入了一片沉寂。
郞義低頭不敢出聲,等待聖上裁定。
不多時,他沒等到聖上發話,卻聽到馬車忽然發出一聲輕響。
郞義倏然擡頭,便見馬車緊閉着的門已經被推開。樂福安從中走出,下了馬車,将一方小凳擺在車馬前,又朝着馬車内伸手,笑盈盈道:“這兒地不平,來,老奴攙您。”
一身玄衣常服的聖上從車廂内走出,郞義不敢細看,瞬間重新垂下眼睛,不敢直視天顔。
師離忱将手搭在樂福安的手臂,款款走下馬車,長眸掃向了村莊,平靜的語氣分不清喜怒,“去瞧瞧吧。”
樂福安提醒郞義,“郞統領,還不帶路。”
……
周圍的村民已被提前肅清。
打扮成侍衛模樣的金吾衛們,已然把一戶農家小院圍得水洩不通。
這戶人家,用籬笆代替了牆,圈出了一個小院,不需要走進去,就能将院内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十來個賊人被塞住了嘴巴捆着丢到一邊,佃戶老漢坐在地上,小聲抽泣着擦着眼淚。
眼見師離忱一行人來,他忽然就對着尚在籬笆外的師離忱磕起頭來,嘭嘭作響老淚縱橫:“她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我們都活不下去了……小女多謝公子相救,多謝公子相救啊!”
郞義上前小聲解釋了一番,說昏迷的農家女先被安置進屋内,已經派人去請醫官前來查看。
師離忱擺擺手,郞義退到一旁。
說話間,才一會兒的功夫,老漢已經磕得滿頭是血,師離忱眉頭輕斂,令道:“去把他扶起來。”
這時,樂福安回來了,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把扶椅,安置在小院中,然後才把聖上請進去。
師離忱懶散地坐到扶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轉着食指的玉戒,不知是在想些什麼眸中一片冰冷。
樂福安小心觀察了聖上的神色,扭頭對老漢道:“老人家,我家公子有話問你,你可要如實回答。”
老漢忙不疊應道,“欸,欸。”
“京都近年來無天災水旱,不曾有過青黃不接的景象,你是因何交租不夠?”師離忱淡淡地問。
主家租給佃戶農田,租金向來是以一年收成的一半計算的。
聞言,老漢唇抖了抖,看了眼被捆着的賊人,似乎有所顧慮,可這位幫他的公子瞧着也非常人。
他頃刻間便拿定了主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對着師離忱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三口,在林氏租了十畝地,一年可得十五石粟米,八石為租金上交,今年的租金我們已經給過了。”
“可我家才交上去沒多久,林氏便來人,說我們交過去的粟米不合規矩,不是今年的新米,要我們再交八石。”
他眼神悲憤,“那可是我家一年的糧食啊!我不服,要去府衙報案,可還沒到京都城門,就被打了回來。”
老漢泣不成聲地哭訴,“後來我去打聽了,得知林氏門下的佃戶數以萬計,若是尋常佃戶倒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可但凡家中有生得貌美的,未出閣的年輕女子,就會被林氏以各種由頭,強行帶走抵債。”
“我怕小女也遭此橫禍,連夜趕回,小女還未來得及逃走,就被這些上門的人堵住了,他們要搶走我的女兒啊!我唯一的女兒啊!!”
老漢凄厲的聲音在院中回蕩,久久不能平息。
片刻後。
師離忱忽地低頭笑了兩聲,京都之外不到五裡的佃戶家中,多番出現強搶民女的事件,禦書房的案上,卻沒呈上過任何相關奏折。
真是好樣的!
師離忱蓦然瞥了眼被捆起來的那幫人,給樂福安一個眼神,樂福安會意,上前将其中一個人塞在嘴裡的抹布扯開,那人叫嚣:“爾等何人,竟敢插手林家事務!京兆尹都得給我家家主幾分薄面,你擔得起……”
“放肆!”
樂福安不允許有人對聖上大放厥詞,怒喝一聲,甩手就給了此人兩巴掌,不過瘾又踹了一腳,把抹布重新塞了回去,免得侮了聖上的耳。
這番自爆,倒是省了一頓嚴刑拷打。
師離忱噙笑起身,“林氏勾結朝廷官員,光天化日私搶民女,若在給他們一些時日,是不是要爬到朕頭上來了?”
“真是好大的狗膽!”一片死寂之中,唯有帝王雷霆震怒的低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