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是不知道這少年心裡憋着什麼想法,隻是早上想去吃個早茶時被少年攔下,
“先生,新月軒的一頓早點少說一萬摩拉,不如咱去萬民堂看看?”
“新月軒有當季的木耳。”
“先生,可是我對木耳過敏。”
聽千曉這樣說,鐘離隻好點頭,“也好,走吧。”
剛被千曉忽悠到萬民堂坐下,點完幾個素三鮮的包子後,鐘離才想起素三鮮的包子裡就有木耳,而少年幾乎每天都吃,
“你....”鐘離剛開口就被千曉打斷,
她夾起一隻包子放在鐘離面前的碟子中,
“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鐘離微微皺眉,将信将疑夾起一個包子,還是想說點什麼,又被千曉打斷,
她再次夾了一個包子,笑盈盈地放進鐘離的盤子裡,“先生,多吃點,這邊的便宜又劃算。”
“......”
這少年心裡有鬼,鐘離不同他計較,隻是有些可惜新月軒老闆告訴他當季木耳做的湯羹吃不到了,
就在這時,千曉擡頭說,“先生可曾捉過螃蟹?”
“我不喜歡水産。”
千曉往嘴裡塞了一個包子,“先生對這些東西過敏嗎?”
鐘離搖搖頭,“早年的時候常與這類生物接觸,其黏膩惡心的氣味有段時間令我煩躁。”
“原來是這樣嗎?”千曉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我聽炔星說石門和荻花洲那邊有一個不大的木橋,那塊地方的水裡有許多螃蟹和魚。”
“小千想去捉?”
“嗯,跟炔星說好了,有時間一起去,畢竟也挺遠的,”她吃完面前的包子,“不過為了抓大魚,多走一段路也是值得的。”
鐘離面無表情,“挺好。”
*
吃完早飯,剛到往生堂,千曉就看到門前烏泱泱地站了許多人,
儀官小姐在人堆裡老遠看到千曉,她跟一旁的胡桃打了聲招呼擠出人群,
“小哥,來。”
千曉被她拽到一旁,“姐姐,這裡是怎麼了?”
以前從沒見過這麼多人堵在往生堂門口,
“輕策莊的薛四玉昨天夜裡沒了,家屬連夜往這邊趕,今早剛到,現在正商量着怎麼辦。”
四玉,千曉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剛來沒多久的時候,堂主便去過一次四玉的家,那時候炔星說要和堂主一起去,他說四玉對他有恩。
“姐姐,炔星呢?”她問。
“在屋裡面整理賬單。”
“他還好嗎?”
儀官小姐歎了口氣,“千曉,你去看看他吧。”
“好。”
千曉繞過人群走進往生堂,和外面不同,堂内隻有炔星一個人,很安靜,
他安靜地坐在那裡,記着什麼東西,千曉走過去時他也沒有發現千曉的到來,
“你在記賬嗎?”千曉忽然出聲,
炔星沒有被這忽然的聲音吓到,他一反常态,輕輕點頭,
“嗯,看你記多了,也學會了些。”
千曉拿起賬單,“炔星,你記的很好,出師了呢。”
炔星笑笑,“淨占我便宜,算起來你還得稱呼我一聲前輩,怎麼又成我老師了?”
千曉坐在他的身邊,猶豫了好久不知道該怎麼說,
炔星先打破沉默,
“外面的情況你也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
“你不用安慰我,”炔星擡頭看着千曉微微笑,“四玉的事我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這段時間他太痛苦了,現在得到了安息也挺好。”
“炔星,”千曉知道他心裡難過,可覺得怎樣安慰都無法真正撫平傷痛,隻有時間是良藥,“典儀今天就辦嗎?”
千曉不太懂這邊的規矩,
炔星點點頭,“四玉很年輕,父母還在,沒有孩子,流程應該會很簡單的。”
外面聲音嘈雜,伴随着嗚嗚咽咽的哭聲,堂主拿着筆和紙記着什麼,儀官小姐站在一旁,跟家屬們解釋着,
千曉在人群中看到了客卿,他從不遠處走來,配合着堂主和儀官小姐,幫助四玉的家人,
千曉靜靜地看着,炔星寫字的聲音時不時傳來,
不管客卿平日裡花錢有多離譜,可現在他踏實可靠,和堂主們一起,是家屬們的支撐,
“炔星,”千曉說,“你字寫錯了。”
炔星擡頭的瞬間,豆大的眼淚掉在紙上,把墨水暈開,他連忙低頭擦擦,
“你來吧,我累了。”
“好。”千曉接過筆,炔星和她換了位置,看着她寫,
随着日影的西移,外面的人聲逐漸散去,千曉擡頭,胡桃和儀官姐姐正帶着四玉的家人離開,鐘離走在人群的最後面,
千曉望着他的高大的背影出神,
從進堂裡以來,屬于鐘離的聲音邊時不時傳來,他有見解有針對地,告訴四玉的家人:“死亡并不意味着别離。”
這句話很觸動千曉,
正如同多年前,大學翹課的一個下午,她躲在宿舍裡,在一部動畫電影上看到: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