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織田作之助比太宰治早一點。
當年我來橫濱執行任務,内容是殺死某個小組織的首領,難度不高,報酬卻多。我把時間定在了某個夜晚。
首領在夜晚的輪渡上開着宴會,大廳裡衣香鬓影,珠光搖曳,人臉與人臉交疊着,倒映着朦胧的昏光,我潛伏在暗處,在首領最光鮮亮麗的時候如同影子一般遊了出去。
下一刻,首領的喉嚨被割開了。
大動脈破裂,鮮血狂飙而出,賓客驚慌失措。我潛進陰影中,遁入一條狹長的通道,一路無阻,直到我突然發覺不對。
——這裡有人。
我們狹路相逢,男人臉上還有胡茬,眼眸在鉛暗的背景中顯現出鮮血的暗紅,氣勢凜然。但在意識到我出現的時候,那股氣勢飛快地消失了,他低頭看看我,半晌後,恍然大悟地側過身子讓了讓:“啊,抱歉。”
他以為自己擋住了我的路。
而我抽出了刀,卻沒有如願架在他的喉嚨上:男人躲開了,後來我知道這是因為“天衣無縫”,但當時我以為他是個硬茬。
我又接連揮了幾次刀,速度越來越快,卻隻有一次割破了他的臉。他躲得逐漸吃力,但看上去還能應付。
時間緊迫,打起來太麻煩了。
我收起了刀:“合作吧。帶我走,報酬給你雙倍。”
他幾乎是遲鈍地反應了一下,而後伸到腰間的手轉向往上,擦了擦臉上的血,慢慢地答:“跟我來。”
他帶着我拐了幾個彎,因為首領死亡,這艘輪渡才出發不久就回航了,現在正緩緩靠近碼頭。我們順利下了船,一路上,我試圖從他嘴裡挖出一些消息。
“誰派你來的?”
他回答:“港口黑手黨。”
“你也是來殺藤野四郎的?”藤野四郎是首領的名字。
他搖了搖頭:“不是。”
我還沒有想出所以然來,他接着說:“我是來打雜的。”
我:“……”
瘋了吧,港口黑手黨派一個能躲開我刀的人來打雜?聽說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老了糊塗了,現在看來這個消息的準确度還挺高。
我沒信他的鬼話,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沒坑我進某個陷阱,甚至沒有試圖對我發起攻擊,而是帶着我進了一個酒吧。
他說:“這裡人很少,也很安全。”
酒吧裡隻有一個酒保,用一種憂郁的目光盯着他手裡的酒杯,一個眼神都不給我們,懶洋洋地應付:“客人想要什麼?”
人少,安全,好地方。
但問題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織田作之助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所以,能給我報酬了嗎?”
我:“……”
我抽出了一張卡遞給他:“密碼是六個零。”
卡裡面隻有幾十萬日元,少得可憐,和我這單的報酬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織田作之助收下了,然後問老闆:“刷這張卡可以嗎?”
我:“……”
我起了興趣。我見過很多人,但和面前的男人相似的少得可憐。明明擁有恐怖的身手與能力,卻好像真和他說的一樣,“是個打雜的”,在這個夜晚的酒吧中,他的氣息内斂得像一個真正的普通人,平凡、借酒消愁、眼裡藏着一種無法消除的憂郁。
我挨着他坐了下來:“你叫什麼名字?”
“織田作之助。你呢?”
“我是月見臨,一個殺手。前殺手先生,你金盆洗手了麼?”
他“嗯”了一聲:“所以,我不會殺人,也不管别人殺不殺人了。”
“你很缺錢?”
他遲疑了一下:“有一點。”
“為什麼?港口黑手黨底層的工資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