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時,見賈赦賈政及王熙鳳等人恭恭敬敬送了北靜王出府,賈政一徑送至宮城外頭,方回來了。
賈政心中憋着怒意,一到家中,便叫人喊了寶玉來。玉钏在門前聽了消息,隻管偷偷去回了王夫人。衆人驚懼異常,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寶玉正在绛雲軒内喝茶,一聽是賈政來叫,心中早已料定必有一番滔天怒火,她吩咐襲人去通知賈母,然後便向榮禧堂去了。
賈政早已屏退左右,隻一人留在榮禧堂中,見寶玉來了,怒火噴湧,咬牙切齒道:“你為何不出來見客?”
寶玉無辜道:“我為何要出來見陌生男子?”
賈政指着寶玉問道:“北靜王有意見你,你卻如何這般不給面子,叫皇家威嚴往哪兒擱?”
寶玉理直氣壯道:“他堂堂一屆北靜王,難道不知道皇家規矩和世間規矩?哪有陌生男子進人家家門看人家姑娘的?若說是提親,何不遣人來堂堂正正地提?若說是想看看這塊玉,何不使人端了這玉,拿了去看個妥當,就是送了他也使得。何必拿腔作勢,做出這許多見不得人的樣子來?”
她見賈政一時語塞,知是說中了,繼續問道:“還是父親自己揣度,覺得北靜王有再娶之意,今兒見了面,一準兒就定下來了。萬一北靜王隻是好奇,見完面站起身子就走,我明日豈不是成了金陵城裡的笑話兒了?”
賈政跺腳道:“還不是因為你平日荒唐無度,北靜王是何等人,他想見你自然是為了擡舉你,你這個孽障不懂事,錯過了他的這番好意,過後兒就沒了!”
寶玉冷笑道:“正是因為女兒平日裡名聲不好,所以這北靜王更不能見了,萬一人家沒看上我,這金陵城豈不要把我說成什麼了,略平頭正臉的男子都不放過,進了賈府就要瞧瞧這位二姑娘,生怕嫁不出去似的。”
寶玉這番話正戳中賈政心事,他氣得“咣當”一聲,将自己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寶玉全然不懼,繼續說道:“父親放心,若是他真有好意,并不會因為這次之事而放棄,必然還會用旁的方式表達出來。想必他回去之後自己也想明白了,進人家家門看人家未出閣的姑娘,這放在哪朝那代都是失禮之事。今日之事寶玉并沒做錯,别說是王爺來了,就連皇帝老兒來了,我說不見就是不見!”
賈政氣得渾身發抖,隻恨寶玉辜負了他的苦心,他指着寶玉連說了幾個“你”字,卻沒有近一步發話。寶玉心裡清楚,原著裡寶玉挨打一是因為他當時做的事卻是觸及賈政逆鱗,另一原因是,當時的寶玉是男子,男子挨打會比較正常,女子挨打卻是聞所未聞,所以她應該不會受皮肉之苦。
寶玉還是将語氣舒緩下來,苦口婆心道:“父親不妨想想,您真的願意讓女兒卷入這深宮鬥争中去?哥哥才升了官,北靜王便這樣急匆匆的,一看便知是有政治的因素在裡頭。若是此時賈家急不可耐地攀附了北靜王,會讓其他人覺得賈府攀龍附鳳之意太旺盛,過猶不及。”
賈政怒道:“你一個女兒家懂什麼?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錯過了這個機會,便不知何時才能了!你隻知道止步于當下,不思進取,根本不像我賈政的女兒!”
寶玉聽聞,冷笑一聲說道:“老爺就當我不是吧。”
賈政正在生氣,忽然聽到門外有人氣喘籲籲說道:“寶玉不是你的女兒,我也不敢當你的娘,趕明兒收拾了,把我們都轟出去才是幹淨!”
賈政聽聞,一腔怒氣都化作愧悔,他忙開門,見賈母滿面通紅,站在階下,旁邊有鴛鴦和王熙鳳攙扶,身後跟着王夫人。賈母怒道:“我這個老婆子還在賈府,你就已經反了天了,要直接把我孫女兒捆起來賣到王府去?”
賈政忙上前來攙扶賈母,口中說道:“兒子也是為了賈府和寶玉的前程,若真被北靜王挑中了,有何不好啊?”
賈母将手中的拐棍重重地在地上一砸,長歎道:“你是真糊塗啊!我看你是死讀書讀傻了。你自己想想,寶玉方才說的可有一句話不對?”她一疊聲吩咐人:“把他請出去醒酒,待不說胡話兒了再來見我!”寶玉聽了又想笑,又不敢笑。
王熙鳳一手攙扶了賈母,一手拽着賈政的袖子,勸道:“好了好了,成日家感情好,倒好出兩條路來了!我聽了這半日,你們明明都是一個道理,怎麼從口中說出來,倒成了兩個意思呢?”
王熙鳳笑道:“兩位若真都是為了賈府和寶玉,倒不如聽我一句公道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