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逸潇心中感懷,翻來覆去,直至天明方才睡去不提。
而賈政這廂也不再苛責寶玉不見北靜王之事,王夫人寬慰賈母道:“寶玉年紀尚小,再過幾年再提及這個話頭兒罷。老太太無需為了這個感時傷懷的。”
賈母歎道:“寶玉雖小,卻有自己的主意。我且說一句話,若是哪日我撒手去了,你們不許為了這個事強扭了她。”王夫人和鴛鴦忙道:“老太太這話是怎麼說起來?您身子硬朗,得過了一百八十歲,老天爺才能來風光接您呢。”
賈母笑道:“你們别同我玩笑,我心裡是最清楚不過的,你打心眼裡覺得逸潇那孩子命單薄,比不得寶鈞。可你仔細想想,若是寶玉嫁了薛家,往後是要跟着薛家到處打理商鋪的,斷不會留在賈家,可逸潇不同。”她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王夫人,繼續說道:“珠兒沒得早,你們通共就剩這麼一個知疼着熱的女兒,依我看,倒不如依着蓉兒的慣例,也招個女婿。”
王夫人萬沒想到賈母居然說這麼多,不由得紅了臉,一聲兒也不言語。賈母繼續說道:“你們隻知道寶玉從小淘氣糊塗,依我看來,怕是她才是府裡最清楚的那個。”
寶玉清早才起床,便看到玉钏兒領着人送了兩盒子東西來,晴雯驚歎道:“什麼好東西,竟勞煩玉钏兒姐姐親自送來。”寶玉也忙請玉钏兒坐,玉钏兒笑道:“我還有事,就不坐了。這兩盒是老爺一早叮囑太太送來的,打開看看罷。”說着,便去了。
寶玉倒好奇得很,第一次見賈政送她東西,遂命人打開,見一盒是清早請人快馬到城中買的齋寶莊的點心,熱騰騰地冒着香氣;一盒是新做的時興的衣裳,看料子必是上好的織錦緞,通體是嬌粉色,上面用暗青和明藍線的細細地繡了幾朵蘭花。寶玉看着點心倒有幾分食欲,喊了晴雯倒上六安茶來,就着點心一吃,十分清淡可口。再看那織錦裙子時,卻是面色一沉,吩咐晴雯好生将裙子收起來。
晴雯同麝月笑道:“這小祖宗是不喜歡呢。”
麝月也笑道:“老爺送來的,這是多大的臉面,她還挑三揀四的,若是我,馬上就穿上去老爺太太房裡轉一轉。”
晴雯拍了麝月肩膀一下,笑道:“我們姑娘别說是老爺的面子不給,就連王爺來了,那也是不給的。”兩人說笑間,寶玉猛地走過來問道:“你們兩個又在背後偷嚼什麼?”她們兩個方才散了。
寶玉見窗外天晴無雪,陽光明媚,因在院中轉了一轉,見晴雯和麝月和小紅等澆花打水,倒也覺得生動有趣。忽然發現襲人不見了,問大家,都不曉得她在哪裡,寶玉心中疑惑,便向屋内來看。
襲人正坐在榻上做針線,額間綁了一道抹額,擡頭見寶玉來了,那抹額剛好滑下來,擋住了針線。她不由得“嗐”地一聲,将那抹額扔在一旁,仍繼續做針線。
寶玉笑道:“外面天氣極好,不如到院中一同玩去?”
襲人将剪子撂在床邊,低聲道:“有什麼好玩的。”
寶玉奇道:“這針線活為何非要今日做不可,明日不也來得及?”說着便想拽她出去,誰知襲人下死力掙脫了,繼續針線,并不理寶玉。
寶玉愈發奇了,她無奈道:“我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襲人不語,過了半晌才說道:“豈敢,姑娘是千金小姐,行動自有人護着,對我們奴才哪有什麼得罪不得罪一說呢。”
寶玉想了半日,才勉強猜到一點。原著裡的襲人随溫婉賢惠,但内心裡卻是抓尖兒要強的,她此時生氣,斷不為别的,定是為了昨日拂了北靜王臉面之事。
寶玉歎了口氣,坐下來問道:“你又因何事不高興?莫不是昨日北靜王之事?”
襲人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驚詫道:“姑娘誤會了,姑娘的姻緣自有老太太和老爺太太做主,哪裡輪得到我一個做奴婢的說話?”
寶玉道:“你也不必陰陽怪氣,北靜王并非有意來求娶,即便見了他,也無任何好處,又何必長籲短歎的?”
襲人仍舊低頭說道:“姑娘說得是。”
寶玉看着襲人,心裡莫名地一股邪火起來,她看着襲人,臉也紅起來,說道:“我若是做了什麼令人側目的事,你隻管說出來,若是再陰陽怪氣,休想我再同你說話。”
襲人見寶玉臉也紅了,神情也變了,知是惱了,心裡方怪自己拿話堵寶玉太厲害了,忙将針線活放在一旁的籮筐裡,說道:“你自己做出來的事不讓人省心,如何怪人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