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逸潇幫寶玉梳了幾下頭,寶玉直笑紫鵑手勁兒大,逸潇隻覺不好意思,便将手中梳子放下了。寶玉閉着眼睛見半日沒有動作,睜眼一瞧,見銅鏡内分明是逸潇站在身後,不覺怔了。
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寶玉打趣道:“呀,交杯酒還沒吃上,倒上頭了。”說完這話,見逸潇的臉紅得像剛煮熟的蝦子,讪讪地說道:“姑娘這話怎麼說,我倒要去尋舅舅舅母來評評理。”
寶玉這才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于超前了,她仔細一想,直笑得直不起要來,逸潇也笑了。
紫鵑進來,見兩人都對着銅鏡傻笑,心下又是暗歎,又是笑,她走上前來道:“姑娘這是說了什麼笑話兒,把我們爺樂成這樣,平日裡隻見他木着臉讀書,何嘗見過他這樣。”一句話惹得兩人又笑起來。
他們這廂歡樂無限,殷景誠聖駕回銮,坐在養心殿歇了片刻,李元寶上前回道:“太後請您去用晚膳。”殷景誠心煩意亂,擺手道:“你就說朕身體勞累,已經歇下了。”他這樣說,心裡卻想着:“過去還要應付她,沒得叫人煩。”
這位太後一共生了兩位皇子,一位公主。當初兩位皇子中夭折了一位,獨留下如今的東賢王。太上皇心疼當時還是皇後的太後痛失長子,後來将出生沒多久的殷景誠交由皇後撫養。殷景誠何嘗不知太後寄希望于東賢王繼承大統,他這個繼子即位并非一等一的選擇,可結果怎麼樣,還不是他拿了這江山。
他這樣想着,心裡很是暢快。可想到今日賈府的情況,又讓他眉頭一皺,覺得可惜至極,這樣一位銜玉而生的才女,若不是生成那個樣子,昨日一定已經被他冊封入宮了。
莫不是這女子不想進宮,另有其他良主?他腦海中閃現出這樣的疑問。
雖然他是新晉皇帝,九五至尊,且年紀輕輕,自知長得也不差。這樣好的條件堆疊在一起,隻怕是仙女下凡也不會拒絕。可這女子難道真不想進宮嗎?
他一邊懷疑自己,一邊懷疑寶玉,直想得頭疼起來,才最終下了論斷:無論之前夢境的真假,他都要盡力争取,最起碼不能讓這女子流落民間。
他傳召了兩個人進宮,一位是宮裡資曆最老的太醫王壽,一位是錦衣衛裴宣化。
王太醫直奔賈府,奉旨查看寶玉的病,而裴宣化則在養心殿内待了很久才出來。
殷景誠一向倚重裴宣化,在這件事上也不例外。裴宣化從小陪他一起長大,兩人年歲相仿,隻是他身上多出來的煞氣比殷景誠重得多,他身上見過的血過于厚重,就連窮兇極惡的匪徒見了他也要黯然失色,而他平日裡是非常安靜且清俊的,不懂其中故事的人往往會被他的外貌吸引。
殷景誠習慣了他存在于他的身邊,就像習慣了呼吸,習慣了自己的影子一樣。
裴宣化應召來了許久,殷景誠見窗外的陽光逐漸褪了色,光亮逐漸消失,黑夜如同陰暗的鬼一樣爬滿了整個大殿。由于沒有他的吩咐,太監們都守在外面不敢進來點蠟燭。直到殷景誠聽到人的呼吸聲,才察覺到裴宣化已經來了許久了。
這對君臣之間卻不需要多少客套,裴宣化低聲問道:“皇上,這次殺誰?”
殷景誠忽然打了個寒戰,并不是因為裴宣化的話,而是真的覺得有些冷了。他哂笑一聲道:“這次叫你來,卻不為這個。”
“幫朕查一位女子。”殷景誠低聲說道:“留心不要被她發現了。”
交代清楚之後,裴宣化接下了這個非常奇特的任務,這還是第一次應召前去查探女子,不過主子的心思他不會多加揣摩,隻是轉身而去。
“慢着。”殷景誠繼續說道:“這次的事,就連北靜王也不要告知。”
裴宣化答應了,領命而去。黑夜徹底席卷了整個養心殿,殷景誠喊了一聲,李元寶帶着跟班太監前來将蠟燭點亮,殷景誠将手邊的奏折拿出來,繼續看了起來,晚膳也沒用。
寶玉在怡紅院中,一直等到天黑,她等着賈政暴怒來找她發脾氣,可一直沒有。
她索性爬起來,見香菱從賈母處領來的飯菜,卻是家常菜。一碗香稻粳米飯,一碗老鴨湯,一份青椒茄子肉末,一份辣汁燙魚,還有一盒奶油小面果子。寶玉看了,并無什麼胃口,隻用老鴨湯拌飯吃了半碗,又吃了幾口茄子。
剛吃畢,至晚間,外面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雖說不大,但也能将人淋得精濕。寶玉正一人坐在窗邊,正惆怅間,忽見賈瑛從外頭回來,雖打着傘,但還是淋濕了後背和衣角。寶玉忙站起身迎接,口中說道:“下着雨,哥哥還跑來做什麼。”幫着賈瑛脫去濡濕的外袍,賈瑛從袖内掏出一份紙包包着的藥方來,說道:“這是我連夜去濟仁堂抓的,你先吃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