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折煞老奴。”洪全福擡起頭來,他長着一張通紅的臉,不知是不是天冷凍的。眼神深邃,話也不多。寶玉一看便知他是個聰明人。
洪全福早命人搬了椅子來,叫寶玉坐了,又吩咐人拿手爐和好茶來。寶玉笑道:“公公無需這般客氣,想來你我還是共事之人而已。”
“哪裡,洪某怎敢勞動娘娘貴人臨賤地,再不好生招待着,這顆腦袋怕是都保不住了。”洪全福一邊笑着,一邊殷勤地說道。
寶玉不敢明着打聽劉姓老人的事,隻是閑閑地問道:“之前翠環從内務府領來的料子甚好,所以想問問是哪裡出的料子?也不為别的,因覺着料子好,所以想要用自己俸祿買些,給我家外甥女兒做一套衣服。”
“娘娘哪裡的話,若是看中了哪些,便拿了去,就算是給洪某面子了。”洪全福馬上答道。
寶玉搖了搖頭,笑道:“内務府運營起來也不容易,上上下下多少人都要顧全周到,我又不是什麼尊貴人物,再诳了公公一堆料子去,搞得内務府都揭不開鍋了。”
寶玉想了想,又幹笑一聲,裝出尴尬的樣子問道:“可我這婢女愚鈍,我見識也少,竟然不曉得那料子是什麼料子,看樣子不像蘇繡,也不像蜀錦,具體是什麼還真不知道。聽說金陵城内就有幾家零散的做紗料的人家兒,不知道會不會是這裡出的?”
洪全福想了想,說道:“内務府裡的紗料,确有幾家是金陵城中人家兒做的,前幾日就有人來送過,他們那一坊都是做衣料的人家兒。哎對了,還有一個老婦人,說是您的親戚呢。”
寶玉淡淡地斜了一眼他,輕聲笑道:“這就是胡說了,我哪裡還有什麼親戚呢,你倒是說說這人長什麼樣子,到現在還在冒充,不會是用這個當借口騙了公公的錢财吧?”
洪全福笑道:“娘娘說笑了,晾她有五百個膽子也不敢胡說八道。”他認真回憶道:“那老婦人姓劉,跟着她來的嬷嬷們都叫她劉姥姥,看着像個莊戶人,可見識不淺,言談之中也頗有膽識。”
寶玉知道他在搜腸刮肚地誇她,不禁笑道:“無論是誰,隻要說是我的親戚,你便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她話鋒一轉,說道:“也罷,便叫我看看她們送來的料子。”
洪全福親自去拿了一匹出來,寶玉摸了摸,見面料細軟,顔色鮮嫩,正是适合她穿的樣式,不禁笑道:“果然就是這個,可見我的眼光從不出錯。”她摸着料子,回身向洪全福笑道:“洪公公,來年做春裝的料子是不是還沒有發?”
洪全福點頭道:“才說要發呢,一人三匹,娘娘既然喜歡料子,洪某覺得這料子也正襯娘娘,不妨勞煩您先拿了去,就省得奴才們跑腿了。”
寶玉見他這話說得漂亮,便笑着走上前去,挑了一樣雨後青藍色,一樣百蝶春花樣式,一樣橙紅色。
都是再嬌嫩不過的顔色,寶玉道了謝,又叫翠環塞了幾錠銀子給洪全福,這才轉身離去。
一路走回恩福宮,誰知碧荷在裡面已經等得着急了,一見寶玉回來,馬上道:“娘娘,皇上派了李公公來傳旨,說是等您半天了。”
寶玉擡腳進去,果然見偌大的恩福宮院内站了烏央烏央一群人,為首的正是李元寶,見寶玉來了,這才眯起眼睛笑道:“娘娘,您回來了,皇上有旨。”
寶玉慢慢跪下,聽着李元寶念道:“皇上有旨,恩福宮賈寶玉,端柔淑嘉,謹慎自持,入宮以來循規蹈矩,朕心甚慰。着冊封為玉妃,留居恩福宮。”
“再賜和田玉镯一對。”
“珍珠翡翠钏環一套。”
“特制玉胭脂一盒。”
“妃位宮服兩套。”
“桂花頭油兩盒。”
......
餘下的賞賜五花八門,甚至就連恩福宮裡的花木都換了新的。寶玉茫然地聽着,看着李元寶身後的太監們來來往往,碧荷和翠環應接不暇,很快,禦賜的禮品便堆了半間屋子。
“玉妃娘娘,接旨啊。”在李元寶輕聲提醒下,寶玉回過神來,木然道:“接旨。”
從今以後,就沒有賈寶玉這個人了,有的隻是宮裡的玉妃娘娘。她端着手中這幾寸長的聖旨,對自己的前程愈發迷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