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司的意外有驚無險,幾日過後,羅浮上也沒聽到什麼風聲,而三月七的劍術成才路還在繼續。
“機甲也是金人嘛,都是機器,所以如果我可以打敗金人,那一定能打敗公司的機甲!”
三月七如是說。
星點頭:“如果你能打敗公司的機甲,四舍五入你就可以打敗螺絲咕姆,都是機器嘛。”
有夢想總是好的,總之先定一個小目标,不能打擊孩子的自信心。
星如是想。
正說着話,女孩略有弱氣的打招呼聲從身後響起:“星,三月七小姐好久不見。”
星轉頭便看見狐耳姑娘手拿一大摞紙質文書,艱難地露出半個腦袋。
尾巴大爺依然十分有精神的模樣:“呦,閑着呢?”
星沒有接話,默默打量高出判官半個頭的文書。
這年頭全是無紙化辦公,如此多的紙質材料星隻在貝洛伯格大守護者的辦公室見過。
“哇啊。”她發出真摯而直白的感慨,和三月七伸手幫藿藿分擔了多半。
藿藿:“啊,得救了,謝謝星,還有三月七小姐。”
三月七:“這是什麼,好多啊。”
藿藿:“我…我在幫上上簽前輩跑腿,十王司的提貨記錄出了點小問題,當天的值班員沉迷機巧,沒有錄入系統,全随手記在了紙上,碰巧這些紙又和以前的提貨記錄混在了一起,而且沒有用時間來區分!”
她不自覺提高聲調,内心的怒氣可見一斑,不過星還是很疑惑:“這種事情不用判官專門跑一趟吧?”
藿藿雖然隻是一個實習判官,但為這種事跑腿未免大材小用。
“嗯,這個,因……因公來羅浮,不占還陽時間”,藿藿有些不好意思,狐耳一顫一顫的,“前輩說這算一種隐性的員工福利。”
尾巴“哼”了一聲:“小恩小惠,慣會收買人心。”
雖然被嫌棄的人并不在場,但歲陽藍通通的火焰還是炸出一些火藥味,藿藿憤憤不平,攢出些脾氣剛想反駁,星先一步開口問道:“你好像對上上簽很看不慣?”
不是錯覺,在綏園時尾巴提起上上簽便是一幅嫌棄的模樣,可面對強敵又顯出的信任做不了假,她本以為是尾巴嘴硬心軟的性格作怪,現在看來嘴硬心軟是獨屬藿藿的,尾巴大爺的嫌棄從來真金白銀不摻假。
尾巴不屑打啞謎,直截了當:“一個信奉神秘的人,身上榨不出多少油水。”
三月七:“……”
雖然知道尾巴說的油水指情緒,但其他人的情緒它現在也吃不了啊?
星對神秘不算了解,但也不陌生,聽尾巴一提,腦海裡立即冒出加拉赫的臉:“虛構史學家?”
藿藿呆呆立在原地,似乎在重啟大腦。
三月七擡手放在唇邊幹咳一聲:“尾巴大爺,你怎麼知道的?”
“哦,遇見藿藿前,老子啃過他,不好吃。”
三月七繃住臉不敢說話了,藿藿的表情不算好。
“前輩……前輩竟然沒有抓你?”
尾巴:“他抓老子?啊呸,他根本沒發現我。”
藿藿不可置信:“可是你跑去啃偃偶幹嘛?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尾巴揪住藿藿的耳朵訓話:“你問過老子沒有?老子還沒怎麼說他,你就跳出來拼命護,老子說個屁!”
藿藿簡直沒脾氣了,捂耳朵躲閃。
不過即使上上簽信奉神秘,畢竟是藿藿的上司,藿藿不能躲,更不會躲,對她來講,隻是更了解自己信任的前輩罷了。
藿藿小聲請求:“星,三月七小姐,還望兩位保密。”
星和三月七點頭保證。
“實心眼的丫頭”,尾巴人性化地搖搖頭,“趕緊把東西送過去,我們好騰出時間逛逛。”
……
暮色四合,随明暗自動調節的燈盞漸漸燃起光芒,長發判官閉眼支頭,背光坐在案前好一會兒沒動了。
從陰影中探出來屍體一樣白的手指,燭火暗淡下,隻有一點光照到輕點桌子的手指,光影透出冷冰冰的感覺。
他正捏住文書的一腳,完全不看内容,剛提起就放在一邊拿起下一張。
數往知來,十王重新給他賜了福。
賜福歸賜福,他請罪不是說着玩,十王直接将他停了職,工作全分給了下面的判官和冥差,一時間找個跑腿的人都找不到,隻有藿藿主動站出來,沒想到路上碰到無名客。
“反正也不差那兩人知道”,十王的聲音幽幽響起,“倒是你的偃偶,我還以為是你發善心,給了誰。”
晏冥斜睨着十王黑漆漆的身影:“我以為是你提前派人把偃偶處理了。”
十王:“我以為是你的計劃?”
他無奈扶額:“再說一遍,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飲月之亂後十王司那麼多事,我哪有精力?唉,真是想不明白,一具偃偶,能幹什麼……”
聲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福至心靈——對了,身體。
他皺眉點開監控,包成木乃伊的幸一動不動躺在牢房地上。
他是不是忘了什麼?
十王已閱過晏冥呈上來的報告,現下看到這一幕有些感慨:“不朽隕落,命途被繁育撕裂,即使變成持明又如何,不過是從一條末路走向另一條末路,怎麼,懷疑偷走偃偶的是涅槃族人?”
“一個人與一個族□□易,幸的想法太簡單了,若我是一族之長,絕不會把不朽之力交給這樣的人。”
晏冥眼底盡是沉凝,低聲說:“天道無親,命數有時,災禍行至,或阖門而殪,或覆族而喪*,是最基本的道理。凡逆天改命之人至少不畏天變,就算不能為族群找到出路,也不會在壽數将盡時慌不擇路。”
你把統治者想得過于明智了,不過十王沒有反駁,選擇岔開話題。
“你别說,持明族近些年愈發慌不擇路,族内分裂得太嚴重了,向仙外尋求他法的人有,與藥王秘傳聯系的更有,兩者間又勾連不清,也不知最後會便宜誰。”
晏冥支頤怅然:“還能有誰,當然是傳播化蟲妙法的人。”
化蟲妙法是一種由心到身的污染。那些變成蟲子的藥王秘傳,他們吃下化蟲藥劑時想的是變成持明,這種認知由内到外影響了他們的形體,但很快一種來自繁育的念頭開始擠占他們自己的意識,當他們完全認同繁育時,會孕育出蟲群。
這幾日,神策府摸到了使用化蟲妙法的藥王秘傳據點,連抓幾名丹鼎司高層,清理了不少已經化蟲的“實驗品”,效率高到令人害怕。
——當然也有持明族太過配合的原因在。
為了和丹鼎司的刺客劃清界限,龍師們真是少見的雷厲風行。
神策府和十王司還沒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上台給持明演戲看,持明就已經飛速地将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呈上公堂。
為此不惜向六禦坦白他們最近聯系到了其他不朽的後裔,忙着向對方請教繁衍的辦法,沒功夫研究化龍妙法。
不過,重點嫌疑犯月鹿魃人去樓空,查無音訊。
雖然月鹿魃被通緝是他們商量好的……但月鹿魃畢竟不是工具,會有自己的思量。
提前來到羅浮,也許是珀俳維爾的指示,但歡愉星神虛影、鱗淵境燃起的火絕對是他自己的打算。
想到鱗淵境與他的對話,晏冥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冥冥之中忽有種難以言喻的預感
——“我是媒介,向你傳達過去的訊息。”
也許他那時應該說真話。
他素來被過去所困,所以并不那麼期待過去。
并無後悔,隻是遺憾,月鹿魃到底聽命于珀俳維爾。
“蟲災過去太久了,人們忘了曼德勒島上,連象征生育的圖案也能育出蟲子*”,十王還在說化蟲妙法的事,完全不吝啬自己的誇贊,“多虧了你。”
晏冥截斷了幸的認知,把她的意識困在了夢境中,所以她才能活到現在。
“她看似對你構築的夢境流連忘返,以後可以考個築夢師證。”
晏冥似笑非笑:“别說得那麼輕松,還不趕緊找人去查,命途的力量不會無中生有。”
“哎,蟲皇已滅,仙舟受巡獵庇佑,繁育不足為懼”,十王擺手,“你就是太悲觀了,無論是人還是事,你要多往好處想想。”
“凡事多往壞處想想,少點樂觀才走得長遠”,晏冥慢吞吞換了張提貨記錄又半天沒動。
他搖搖頭,把檢查過的提貨記錄對齊整好。
聽天由命吧。
十王沒走,但靜默不語,晏冥習以為常,閉眼操控光線爬上丹鼎司屋頂,望着星光如銀的天空。
難得清閑,他終于有時間把目光轉向自家妹妹的交友問題。
比如她那一百零八個男朋友。
前一百零八個就算了,可潛在的第一百零九個——比如那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雲騎軍未濟——他至少要過過眼。
夜色濃重,正是思緒滿天飛的時刻,隻看見兩大一小三個身影溜出丹鼎司。
他眯起眼睛。
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晏吻和那個未濟,他們還帶着憂思爾。
三人的動靜瞞不過他,隻聽晏吻這活寶愚者,攬住憂思爾的肩信誓旦旦:“寶貝你笑笑嘛,這家夥很厲害的,上面有人哦,找個媽媽絕對分分鐘的事兒~”
“喂喂”,未濟黑色的耳朵一抖一抖,語氣不可思議,“話不能亂說啊。”
晏冥輕輕皺了下眉。
他們穿過寂靜的街道,細細簌簌的動靜蓋過草叢中傳來的細細蟲鳴,畢竟是要溜進幽囚獄,主導行動的兩個大人不自覺屏息凝神。
“帶上我吧,求求啦——”
宛如厲鬼索命,無處不在的開拓者忽然從草叢長出。
“草啊,你從哪裡冒出來的?”晏吻快被忽然出現的星吓死了,拍拍胸口安撫助骨間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