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望向嫦娥這著名的人族之仙，含着一絲隐秘快感，璧輕聲道：“因為人族，常以同族當做祭品啊~”

什麼？！

聞言，嫦娥不由一震。

而璧前一句雖情不自禁地暴露了些幸災樂禍，但到底還指望面前的神仙手下留情，因而即便心中滿是譏諷，仍當即收斂起情緒整理措辭，将自己分明食過人，卻不會沾染過多孽果的真相交代了出來——

“人族自古便有供奉神明的習俗，而作為供品的，不止有五谷六畜，便是直接以人命相祭，也是常有的。”

“因而，在小女被視作神明後，便有諸多凡人選擇以人命上供。”

“原是如此……，”她說到這裡，嫦娥還有什麼不懂的呢？

甚至說起來，這其中的門道，嫦娥這個活了萬年的人族神仙，可比璧這才千歲的小妖懂得多——

倘若人族是在驚恐中不甘不願被妖族掠奪性命，那這便是一場殺戮，惡妖食人罪孽深重，身上孽果自然濃重腥臭；

可若是人族心甘情願将血肉供奉給妖族，那這便是一場交易，隻要妖實現人心中所求，即便吃了人，身上孽果也不會太過嚴重。

如此一來，也就能夠解釋，為何她分明能看出璧食人無數，可其身上孽果卻遠遠不成比例了。

至于以人為祭是否可信，會不會是璧瞎編亂造出來搪塞她的話……

痛惜與仇恨交織而成的複雜之色在眸中閃爍，嫦娥羽睫微顫——這是起源于上古時期的陋習了。

那時人族才誕生沒多少年，雖為女娲娘娘親手造就的生靈，但一來娘娘成聖後不久便隐居娲皇宮不理世事，二來洪荒巫妖橫行紛争不斷……

缺少大能庇護與血脈傳承的人族，在這等殘酷的生存環境下，就格外弱小無助了。

倘若有足夠的時間與安甯的環境，自然是依靠着自身努力自強不息最好，然而彼時作為洪荒萬族皆可欺淩的對象，在種族滅絕的威脅下，人族哪有其它選擇？

無奈之下，最初誕生的那一批人族祖先們，紛紛決定帶領名下部落與強大族群結盟，以此換來庇護。

就算本心有不願，在某些妖族的威逼下，也不得不從。

如今人族用作紀年的十二生肖，便是由此而來。

然而洪荒之中族群萬千，有性情溫順平和的，自然便有性情殘忍冷酷的。

倘若是前者，人族與其結盟所要付出的代價，最多便是一些勞力，例如為牛、羊等族種植牧草、清理蜱蟲等。累是累了點兒，但勝在安穩。

可若是後者，那代價便嚴重許多，甚至可能要付出本族人的性命！

嫦娥出生之時雖已離那段悲慘歲月過去了很久，但她還記得長輩們口口相傳下來的仇恨——如虎、蛇等族，曾一度威脅過人族部落必須定期為其供奉血食。

——如若不然，就得以自身血肉充數！

其實以那些族群的強大，哪裡就少人族供奉的一口肉呢？

不過是有心戲耍人族，想看他們為收集供品不得不走入荒野與野獸厮殺，最終卻還是逃不過被自己活生生吞食掉的絕望……

強行壓制下胸膛一波波翻湧而起的恨意，嫦娥再垂眸去看地上那隻妖，眸色驟然冷厲：“以人族自身作為供品，确為上古便有之事。”

“然天庭建立後，就大力打壓此等淫祀。若無你刻意引導，凡人怎會心甘情願将自身血肉供奉與你？！”

聽得神仙懷疑是自己的陰謀詭計，璧卻沒有絲毫慌張，反倒無奈一歎，旋即彎下雪白長頸，嬌嬌怯怯地辯解：“您這可就高看我了，我不過一隻小狐狸，哪有那等膽量？”

“都是那些凡人決意如此，我不收下他們的人牲，他們還不安心，以為我是不滿意他們的誠心，反倒更加變本加厲地殺人送給我，我才不得不如此為之的啊！”

朱唇微抿，她語氣越發委屈無辜：“說起來，小女難道不也是個受害者嗎？”

“我本一心積攢功德，可就是因當年不識得與其它肉食混在一起的人肉，誤食下去，才沾染上了孽果！”

自然，她開葷後食髓知味，自此一發不可收拾，乃至自己主動向人族信徒讨要人肉這些事，為了減輕自身罪責，她可不會傻乎乎告訴神仙。

然而悄悄擡眸，見嫦娥神情冷厲，顯然不信自己的話，璧心下又不禁愈發惱怒。

暗暗嗤笑一聲，她當即張口，将那人族自身的膿包狠狠掀開，直接怼到了這人族之仙眼前：“您口中以自身血肉供奉我的，固然有，可卻不多。以人肉上供的人裡，占據大頭的，還要數貴族！”

“他們身處高位，自诩天潢貴胄，自然不會将普通百姓或手下奴隸視為同類。”

“若遇事需祈求神明，付出幾條下等人的性命，于他們而言，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