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不公!
朕分明隻是不小心帶了隻妖怪進宮,如何就會影響自身壽數了?
殷商那麼多男人,都不夠那白毛怪吸□□氣的嗎?
她怎麼偏偏就瞧上朕了!
她但凡威脅威脅朕,難道朕還不會幫她去抓人來吸精氣?
她直接吸朕精氣,這不是竭澤而漁嗎!
遇上這麼個蠢妖,朕實在是冤得慌啊!
朕都沒同夏桀一般廣開後宮、殘害百姓、烽火戲諸侯,怎麼就被妖怪給盯上了?!
千思萬緒在腦海中橫沖直撞,他一把将錦被抓爛,越想心中怒氣越盛,擡頭瞪向姜皇後,打量着自己這位原配正宮皇後的面容,眸光時而驚疑時而狠厲,再不含半分溫情。
——自己橫遭不幸,是不是正和了姜氏的心意?
她兒殷郊已被自己封為東宮太子,倘若朕此時駕崩,她便可順理成章讓殷郊繼承大統,她自己再打着帝王年幼的旗号,堂而皇之當個攝政太後。
畢竟往常這姜氏可就極愛議論朝政,時不時就打着為社稷安穩的名義勸谏自己。
不錯不錯,若自己聖體無恙,她又豈敢這般對自己說話?
不過是打量着自己今後需得戒欲遠色,後宮不會再有所出威脅殷郊地位,才如此有恃無恐罷了!
思及自己座下皇位歸屬,殷壽反倒迅速冷靜下來了。
收斂起自己眼中兇光,他換上一副愁苦又懊悔的臉色,依依伸手去牽姜皇後:“不想朕一時善心,竟給了妖孽可乘之機,闖下這般大禍!”
“還是禦妻貞淑賢良,能夠為朕解憂啊!”
他語氣中滿是動容與感激,臉上神色更是許久未見的溫柔。
可姜皇後又不是傻子,與他為帝後夫妻十數載,怎會不知他刻薄寡恩的本性?
此刻将他這番惺惺作态看在眼中,她頓覺身心俱疲,滿口苦澀,滿心悲涼——
既為自己與他這場少年時也曾真心相許過,而今卻已隻剩一地龌龊的夫妻情誼;亦為這個被時間改換了模樣,卻已令自己耗費了大半年華的負心良人;更為遇到這樣一個帝王,也不知今後是否會受其牽連的成湯江山。
這一刻,她真是什麼都懶得再說,也什麼都不想說了。
可她到底是殷商皇後,坐在這個位子上,享受着萬民供奉,總要承擔起母儀天下的責任。
倘若殷壽不過與後宮美人嬉戲,在不耽誤朝政、有傷聖體的前提下,她也就聽之任之,當個他想要的泥偶木像也就是了。
但今日既已到了有妖孽入宮危及他生命的地步,有些話她便不得不說了。
避開他殷勤伸來的手,頂着他驟然陰冷的目光,她垂下眼睑,斂容正色,将自己當做一尊無感無覺的木偶,以近乎麻木的語氣,淡淡道:“妾聞上古明君如三皇五帝者,素來惡讒言、遠媚色、賤利益,而重德行、明是非。”
“近日陛下窮奢極欲,荒淫酒色,引妖孽穢亂宮闱,實為禍國殃民之道也。”
“妾忝為陛下中宮、殷商國母,誠懇陛下自省己過,自此不再貪圖酒食美色等一概享樂,修身養性,勤勉朝政,親忠良、厭奸佞,以安四海百姓之心,全滿朝文武之情,定成湯殷商之柱!”
而後,恍若未察殷壽愈發陰沉的臉色,她平靜俯首躬身:“妾一介女流,今日妄議國事,有礙朝綱,自知有罪。”
“唯願陛下廣言納谏,痛改前非。此為妾之大幸,亦為天下大幸!”
“如此,縱使妾因今日之失言,來日見罪于天地社稷,使神明祖宗動怒降罪,亦無悔矣!”
铿锵有力地說完,她看也不看殷壽一眼,隻面無表情垂首行禮說了一句“陛下方醒,妾多有打擾,便不耽誤您服藥了”,而後便以無比挺拔的姿态,被侍婢攙扶着走出宮殿,乘辇而去。
直到辇走出了段距離,一雙眼眸中才無聲落下兩行淚來。
唇角勾起抹苦笑,她恍惚垂眸,似乎是對殷壽,又似乎隻是在喃喃自語般,低聲道:“今日之谏,便算我不負與你夫妻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