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大人,不知您讓我們來薨星宮,是為何?”
一向空蕩蕩的薨星宮中央,天元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
老态龍鐘的一群人圍着她,一雙雙蒼老渾濁的眼睛盯着她。
不知是哪個人先開了口,嗡嗡的讨論聲便開始逐步蔓延,讓空曠的宮室變得格外吵鬧。
“是不是這一次的同化出了問題?”
“是時間不對嗎?還是星漿體方面有差錯?”
“天元大人……天元大人……”
嗡嗡,嗡嗡,嗡嗡。
沒有人大聲,沒有人喧嘩,可是數不清的竊竊私語落到耳朵裡也彙集成令人難以忍受的聒噪。
這些人,這樣的聲音,跟蒼蠅蚊子有什麼區别?
天元平靜地看着,平靜地聽着,心情無比平靜,就像是一潭死水。
“這次的同化的确出了問題。”
嗡嗡聲久久不散,天元打斷了這種磨人的吵鬧,用已經看不出是眼睛的眼睛看向所有人。
“什麼?”
“什麼!”
“真的嗎?”
“怎麼會?”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所有人都驚慌失措。他們惶惶對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某種自古以來便存在的仰仗,忽然變得無比脆弱、膽怯,以及可憐。
“不過,并不算嚴重。”
天元在這樣一間宮室中,仿佛成為了這些曆盡千帆,看淡人生的老者的主宰。她的一言一句,都牽動着他們蒼老疲憊的内心,讓他們随之焦急、悲傷,痛苦。
又忽然轉悲為喜。
“天元大人,請您告訴我們,出了什麼問題?我們能夠幫上什麼忙?”
“其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推遲這一次的同化。”
這些孩子也都老了,變成了一棵棵枯樹,變成了一團團雜草,可憐的很,卻也讓人厭煩得很。
天元選擇最後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不——天元大人!您不能這麼做!”話音剛落,就已經有人忍不住開口,聲音大得在室内反複回蕩,“不能推遲同化!”
“對啊,天元大人……”
“是這樣……不能……”
第一個開口反駁的人很快引來了一片贊同,所有人似乎在這一時刻摒棄前嫌,成為了最緊密的朋友,最同心的夥伴,他們反反複複地訴說着同一個意思,沒有人例外。
果然如此。
天元想笑,可是心中僅有的一點人類的情緒部分,卻充滿了悲傷。
“既然你們都不同意……”
“天元大人,不是我們不同意……”白發蒼蒼的一群人拒絕将這份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是【束縛】不會同意的。”
“難道您忘記了,曾經定下的束縛嗎?”
束縛,束縛。
天元怎麼會忘記?
天元她永遠都記得。
當年,她第一次展露出不同尋常的術式和能力,咒術界的目光全都彙集而來,萬衆矚目,衆望所歸——她成為了咒術界的“救星”。
一個【不死】的天才,能夠日夜不眠不休地操持着完美的結界,讓沖突不斷的咒術界自此之後泾渭分明。
咒術師們獲得了永遠的庇護,以每百年供上星漿體作為代價。
詛咒師與咒靈則是永遠被結界排斥在外,一有異動,就會被無處不在的結界發現。
隻需享受過一刹那的安甯,咒術界就再也離不開天元。
為此,他們與天元定下束縛,長長久久地供養她,隻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地守護咒術界。
在大義和慈悲的光輝旗幟下,天元同意了束縛。
那時候,她也才隻有十多歲——正因如此,每一次同化的星漿體,都是十多歲的少女——青春洋溢,本擁有無限可能。
“咒術界……一刻也離不開您啊……”
蒼蠅和蚊子的嗡嗡聲又響起了。
天元仔細地看過每一張蒼老的臉,逐漸從那些熟悉的輪廓上辨認出數不清的故人。
都一樣。
從開始,到現在,他們的說辭都一樣。
‘咒術界離不開您。’
可她天元誕生之前,難道咒術界是一片混沌嗎?
不,不是。
不僅不是混沌,還是一片光輝燦爛的景象:咒術師、詛咒師,甚至那些達到特級擁有自我意識的咒靈,全都在相互争鬥,彼此對抗。
無數英才出世,又有無數英才隕落。
殘酷造就強大。
天元這幾十年來,才終于逐漸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是,已經太晚太晚。
如果現在還不及時止損,咒術界的未來将會是一片暗淡——更有甚者,咒術界不再擁有未來。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