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那人話裡話外都在拿她說事,趙榆不是沒聽出來,但她不能反駁。
她才來這個村子沒兩天,什麼都不了解,原住民什麼的,還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她們幾代都生活在這裡,七大姑八大姨的,關系豐富着。
萬一因為她一次回嘴,得罪了人,給周家帶來麻煩,周嬸為了省事在将她賣了……
到時候吃虧的隻會是她一個。
但她想閉口不言躲過去,别人卻不樂意。
鄭婆子盯着趙榆的背影,因為蹲下的動作,讓衣服貼着身體,顯得她脊背緊繃又瘦削。
又黑又瘦,乍一眼瞧着,可比她家孫女差遠了。
還有那屁/股,一看就不是個好生養的。
周婆子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以為不讓周老漢他們往外頭說,她就猜不到了?
還不是她老周家有晦,兒子眼瞅着年齡不小,這親事始終沒個着落,要是再耽誤個幾年,怕是寡婦都不進他們家的門。
這不,周婆子估摸着是着急了,這才掏錢買了個小丫頭回來。
但她也不想想,她那兩個兒子是個什麼情況?
不僅本村人,就是那些鄰近的村子,都不願意讓為周家說親的媒人進門。
周家大兒子周田現下都二十有六了,找了好幾家說親,結果不僅被退,還被嫌棄。
想到以前那些場面,鄭婆子都替周家可憐。
當然可憐的還有被周婆子帶回來的小丫頭。
她以為被帶到周家是好事?
按周婆子的心思,這丫頭會被塞給她家大兒子,到時候為他做牛做馬,那周田後半輩子也就有了保障。
想到這裡,鄭婆子心中啧啧兩聲。
這周家的老婆子可真是好算計!
看着正在抹皂豆子的趙榆,鄭婆子似乎都預見了她痛苦的後半輩子。
鄭婆子:“小姑娘,你這洗的是周家兩個孫子的衣裳?小兒玩鬧,渾身都髒,你可有的累了。”
說完又補一句,“還以為永耕媳婦隻讓你洗他們兩個老的,沒成想小的也歸你洗。”永耕指的是周老漢。
都直接點她了,趙榆不能不在回話,“孩子小,衣裳也小,不難洗。”
鄭婆子聽了點點頭,感歎道:“你懂事,隻是周家還有周麥這個小姑姑呢,兩個侄兒的衣裳她不得幫着負責洗?她那二嫂…….”說着便歎了口氣。
趙榆沉默地搓這衣裳,沒對這狀似挑撥離間的話做出反應
有和鄭婆子關系好的,接話道:“周家二丫是該幫着她二哥照顧兩個侄兒,誰讓她二嫂是那個情況。”
“但周家現在可是多了張嘴,不多做活的話,周家未必舍得糧食給她。”
鄭婆子面露同情,“也是,現下還沒秋收,各家的存糧也到底了,誰不為省下幾粒米發愁。”
“有耕媳婦要是将買人的四兩銀子用來買糧,想來,我們這些家裡嘴多的,都得去跟她借了。”
這話一出,衆人扭衣裳的動作都停了停,不可置信地呼道:“四兩銀子?”
見鄭婆子點頭,她們心中忍不住感歎周家真是大手筆。
四兩銀錢,這得存多久?!
衆人看趙榆的眼神變了又變,這瘦弱的小丫頭,竟這般值錢?
趙榆悶頭捶打衣服,對周圍的目光仿若未覺。
如果她能知道她們在想什麼,一定會忍不住解釋,她不貴,在人販子手裡已經是最便宜的了。
衆人震驚周家舍得花錢,有人忍不住低聲開口,“周家有這錢怎麼不想着還給葉家呢?”
洗衣石就在這一塊,遠也遠不到哪去。
衆人也都聽到了這句問,但沒誰回答。
這人皺眉疑惑,擡頭看向鄭婆子,卻不想對方也隻是笑笑沒出聲。
至于趙榆,在最邊上,手裡的木槌還在揮個不停,是一點也沒聽清那人說的什麼。
她盆裡已經隻剩幾件衣服,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洗完。
但……
趙榆擡眼看向其他人的盆裡,她們剩下的髒衣裳還有不少。
是她們要洗的衣服多,還是洗的太慢?怎麼她後來的都比她們快?
雖然她想着快些洗完回去,但一想到她走了,河岸上的那位嬸子就能用這個位子,莫名就有些不願意。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趙榆用餘光看了一眼,是那嬸子走了過來。
鄭婆子也發現了趙榆衣裳洗得快,她将木盆放在趙榆的腳邊,笑着催促道:“小姑娘快些洗,我就等你這個位子了。”
趙榆捶衣裳的右手頓了頓,這盆放這裡,不礙事嗎?
原本就不大的洗衣石顯得更窄小。
趙榆動作稍大一些,手肘都能碰到那裝着髒衣服的盆。
莫說這大熱天的,衣服都不太好聞,放了一晚上的髒衣服就更臭了。
趙榆默了默,放下木槌,客氣地将礙事的木盆端遠一些,嘴裡不忘應道:“嬸子,你在等上一會兒,我用不了多久就能洗完了。”
原本因木盆被端離,鄭婆子臉上的笑都收了一些,卻因為這話,她便沒在計較。
哪想,她這一等,可不是一會兒。
正跟人閑聊着,就發現有人已經先一步洗完了,不等她暗罵趙榆手腳慢耽誤了自己,就見那剛空出來的位子被此時趕過來的人給占了。
這人還笑着感慨,自己來的正是時候。
鄭婆子笑意差點維持不住,見趙榆洗到現在盆裡竟還剩下一件,忍不住開口,“你這手腳也忒不麻利了,怎麼還有剩下的?”
趙榆搓着衣服,不好意思道:“嬸子你說得對,這小孩的衣服确實難洗,也不知道他在哪滾的,黏了好大一塊黑汁,洗也洗不掉。”
鄭婆子看向其他人的情況,還是選擇在這邊等,“洗不掉就不要浪費皂豆子,随便搓搓就行了。”
趙榆點頭應下。
見她終于要洗最後一件,鄭婆子這才壓下心中的不爽利。
然而直到又一個空位被搶走,鄭婆子這才覺得後悔,早知道她就不等這臭丫頭的。
比她晚來的都洗完半盆了,就她還站在這等!
鄭婆子深覺自己一大早就吃了大虧,現在看趙榆的後腦勺都生厭。
在心裡暗罵:搓搓搓,搓爛最好!
然後端起盆就去其他人身後等。
趙榆見她走了,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衣服洗得夠久了,不能再磨蹭。
餘光見又有人來,忙将手裡的衣服清了水,擠幹放好,端起木盆起身。
見來人朝着她這邊來,她離了洗衣位,還不忘對着那邊的鄭婆子道:“嬸子,我洗完了,你可以來這邊。”
鄭婆子在趙榆站起來時,就暗恨她是在和自己過不去。
偏偏自己一走,她就跟着洗完,不是故意的是什麼?
鄭婆子闆着臉端着盆往這邊趕,但她再快,也快不過年輕的小媳婦。
眼睜睜地見又一個洗衣石被占,鄭婆子氣的臉上的笑都維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