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過曉,薄雲溢金,裴府的周遭安靜無聲,唯有葉抒苒的小院子有些許響聲。
兩個身形壯碩的匠人和守門的小厮正用獨輪車幫她将大木箱子運往陶記灰匠鋪。
早些時日,她曾問過老辛,為何明明他姓辛而鋪子卻叫陶記。老辛一笑,說是早年間他與妻子一同在京城打拼,而妻子意外病逝了,邊将這牌匾寫成他妻子的姓氏,以作念想。
半個時辰之後,三個大木箱子都運到了陶記鋪子中。
“小女子謝過兩位匠人大哥,謝過阿芹。”葉抒苒向兩個搭手幫忙的匠人和守門小厮阿芹道謝,還分别給了些銀子。
兩個匠人并未收下,而小厮阿芹嘻嘻笑着拿了他的那份,便往裴府回去了。
“姑娘不必客氣,或許之後有需要姑娘幫忙的地方。”那兩個匠人爽快一笑,還朝陶記的匠人老辛揮了手打了招呼,便往自家鋪子走去了。
“老辛,所需的材料備好了麼?”葉抒苒往鋪子的中院走去,隻見院中擺着兩口大缸,旁邊置了幾捆禾杆子。
“葉姑娘,東西倒是備好了。隻是……”老辛正準備問,卻見她遞過來幾張寫了内容的紙,上面正是灰批所需的石灰水的制法。
老辛接過制法的紙張,仔細看了幾遍,終于眯眼笑着點了點頭。
“東西都備齊了,我們可以開始制石灰水了。”葉抒苒與老辛将那禾杆子截成幾段,以水浸濕後放入缸中鋪底,鋪到約一指厚度。
老辛制作了些石灰膏,攪動了幾下,往那鋪底的面上倒下去鋪滿。接着兩人再度鋪禾杆後再倒入石灰膏,直到将這缸中鋪得半滿。
葉抒苒捧着一桶清水,往大缸的内壁緩緩倒入,慢慢地水逐漸漫了上去,比底下鋪面高了大緻六寸。
“接下來就需密封一個月左右,讓其發酵。一個月後,發酵後的稻草禾杆和石灰悉數沉澱,我們便可以取出上層的石灰水了。”
葉抒苒用布封住缸口,再用繩子牢牢捆住,随後再封上泥,将缸封閉得嚴實。
“葉姑娘,那我們便靜候佳音了。”老辛望着這壇缸,臉色期待,許久沒有為這種事感到興奮了。
“老辛,我們得先做幾個樣式,以鐵絲制作成骨架。”葉抒苒思忖着,以筆墨勾底圖,以鐵絲塑骨骼,“有什麼樣式是貴客們最喜愛定制的?”
“接近年末的時候,婚禮定制與壽禮定制最多,我曾一個月内接到二十餘個五蝙臨門的石雕花窗以及楹聯雕花的定契。”老辛此時已取出筆墨,正要記下要制的主題。
“那便弄個五蝠臨門的紋樣,以及鴛鴦戲水的紋樣。或者亦可作年末需要的喜慶紋樣,錦鯉與年獸紋樣如何?”她問道。
葉抒苒戴上特制的手套,往大木箱子中抽出鐵絲,二三條并着扭動,仿佛沒有任何阻力般,輕松地制成雲紋。
“随後需要放置在一闆子上,以輕重二三次錘入底闆。”她邊喃喃着,邊将鐵絲按着底闆上的筆墨置入,這可不能完全按下方的圖形,畢竟要塑成立體狀。
“這與普通的塑像有共通之處。”老辛也幫着她一起以鐵絲置入底闆,進行塑形,這次塑的便是五蝠臨門的紋樣,小蝙蝠的形狀不算好作,隻是二人都熟悉這般制作,動起手來順迅至極。
這一個月中,葉抒苒與老辛制作各種紋樣,為下個月開壇取水制灰批作準備。
在此之外,葉抒苒幫着老辛制作其他貴客在鋪子中定契的内容,多半隻是要石塑像,她的顔料便一直存放在鋪子的倉中。
在熟悉勾骨的流程中,她也學習了許多京城灰匠的手藝,是與南越灰批不同的精巧,若是将兩者融合起來,那制成的塑品怕不是既有色彩上的亮眼與形态上的精緻。
氣溫逐漸轉冷,雖還未至霜降,但初晨的枝頭偶見結霜。
與上次釀制入缸已過了一個月,葉抒苒換上了厚些的衣裳,如往常一般去到店裡,卻見晟徐站在陶記鋪裡,正與老辛說着些什麼。
“晟徐兄,早啊。”葉抒苒自然地走進鋪中,距離上次見到晟徐與裴大哥已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這會兒為何會出現在此,莫非是有什麼要定制的麼?
“早,葉姑娘,你、你...”晟徐睨住她,一時間有些許口吃,竟說不出下半句話來。
“晟徐兄來此,是裴大哥要定制些什麼?”葉抒苒目含柔笑,看似随意地問道,實則耳朵幾乎都要像那小貓兒一般豎起來了。
“并非,是那工部侍郎林大人讓我來東街幫他看看有沒有哪一家的雕花最為精巧,他要置一處新院落,需要些影牆作飾。而他還在與裴大人商量要事,就讓我先來了。”晟徐搖了搖頭,解釋道。
“那就是等會兒兩位大人也要過來麼?”葉抒苒壓住心中的欣喜,語氣盡可能的自然。若是能為林大人置影牆,怕是一次以灰塑所作的好機會。
“聽兩位大人說的是這麼個意思。”晟徐颔首,嘴裡喃喃着:“怎麼還沒來,小的可拿不住主意。”
“嗯,小女子知道了。”葉抒苒唇邊漾出淺笑,與老辛對視一眼,通了個氣。
“那小女子先去忙了,晟徐兄可在鋪子裡看看。”葉抒苒說罷便去院中繼續制些飛鶴紋樣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