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行進公司那天穿的是套正紅色修身裙外搭夾克西裝,脖子上戴着珠鍊,中間的翡翠珠子圓潤通透,辦公室頂光射過來都能晃瞎人的眼。
這翡翠是當年白紀中和何柔喧在格魯吉亞度蜜月誤入王子婚禮時看中的,不知怎地,翡翠又落入香港拍賣行。
那年白紀中和何柔喧剛剛領着蜂堡1.0在新市紮穩腳跟,覺得有眼緣,便以2億成功拍下,在白亦行生日那天送給她。
她踩着涼跟,手裡提着包包,笑得自信又明豔動人。
從人事部到保潔阿姨,從大門安保到物業工作人員,白亦行挨個問好,謙虛禮貌,而且一連多日咖啡甜點小禮物恨不得傾囊相送。
在衆多員工眼中,這些東西于她白亦行根本算不得什麼,卻是她日後能在公司立足,開展工作的必要步驟。
那段時間人人都在背後盯着這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總經理的一言一行。
蜂堡1.0更名高盛後,跟着白紀中的那一批人也陸陸續續差不多走幹淨,就還剩下董事會的幾個大股東。
而就白亦行是否有能力勝任高盛總經理一職?董事會的老家夥們半支持半否決,無非是她年紀輕輕,少不經事,總經理職位事多繁雜,她恐難當大任,對于過往她在美國求職工作的經曆也視而不見,更以此前老魏兒子為例。
言語之間皆是對這種以名校标榜卻隻會讀書的書呆子的諷刺和看不起。
白亦行面上笑得從容不迫,男人們就算人生失敗了,頂多被嘴兩句,最終也能獲得幸福,而女人們什麼都還沒做,就先被貼上五講四美标簽。
她看着這群老家夥忽然有了别的想法,笑着說:“自古以來,論功行賞。高盛在給石化做并購時,對該司未做深入了解,評估錯誤,且直接參與該司新股增銷,導緻高盛這個季度利潤率白白流失幾個點,而我司在外界一向的好名聲也遭質疑,作為股東我有權問責,作為白家一份子,我也必須給我爹哋一個交代的。”
白紀坤喝口水瞟眼穆介之,她現在臉上還挺平靜的。
老家夥們紛紛看向穆介之,現在關鍵的點不在于高盛總經理的位置給誰坐,而是如何挽回高盛的聲譽,更準确地說,他們手裡股票股價還能不能漲多些。
這姑娘明顯是有備而來的,連市場都還沒反應過來,她和她身邊那個小子立馬做空了大多數石油石化公司,兩個人幹了部門需要幾個月才能完成的業績指标,效率簡直恐怖。
而馬化平那邊底子遭重創是自找的,對比其他金融公司,高盛已經很仁至義盡了。雖然這名聲是不大好聽,但也實打實落了好處,填補了高盛的窟窿還額外賺了一筆。
有人心想,就是個總經理的位置,又不是要董事長,更何況這都是一家人,幹嘛說兩家話,大家齊心協力共建高盛美好未來不好麼?
看着這‘母女’兩個針鋒相對的樣子,不支持白亦行的那群老東西也不敢吭聲。
會議室大概安靜了好一會兒。
穆介之開口:“這事是我失察。但媒體那邊我還......”
白紀坤擡手看表,聽了半天,一是高盛此前沒設總經理的位置,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二是高盛先并購後做空,前後得好處,難免被同行嚼舌頭,叫更多投資者望而卻步,心生芥蒂,三是現在需要一個替死鬼,而穆介之肯定不甘願做那個鬼。
他把話接過來總結:“他們可以說會計做錯數據,拿去送檢都沒查到什麼,現在出了事,金融局和注冊局豈不是人人有責?我們賬面沒問題,做空也是亦行按照正規流程走,手續資料一律透明化,怎麼着也輪不到高盛頭上。就那個誰,那個那個凱瑟琳對吧,她工作失誤給公司捅了這麼大個簍子,要麼停薪留看,要麼走人,你們說呢?”
白亦行看向白紀坤,四目相對,兩人都笑了笑。
穆介之臉上妝容精緻,看不出她的細微表情,隻是在燈帶晃神之際,她眸中閃過一絲兇光。
股東之中率先開口的是孔融,他是第一個反對白亦行擔任總經理,把保溫杯一铎:“我說兩句啊,高盛一向不論資排輩,有才幹的人我們必然歡迎,畢竟都是為了高盛未來的發展好嘛。”
衆人見孔融都說話了,也跟着附和點頭表明态度,穆介之還能說什麼:“明天會起草郵件,通知全公司。”
白紀坤一拍桌子,“要沒什麼事,我就先告退了。”
在白亦行讀書那幾年瘋狂收購的遊戲中,她非常清楚各公司股東們隻在乎如何能從企業增長中獲得最大最多可分配現金淨利潤。如果有一天高盛出大事了,也是能大難臨頭各自飛的。
她動了動腳,酸得很。
現在會議室隻剩她們兩個。
穆介之拉開她身邊一個椅子,看了眼她的腳,又捏捏她的肩膀:“累吧。”
白亦行佯裝伸個懶腰,打哈欠道:“确實好累,媽咪你肯定比我更累啊。那我來做你幫手了,你高不高興呀。”
穆介之看着她人畜無害沖她笑的樣子一時失語,這丫頭躲在老爺子那裡做了這麼多事,問了她的責,掃了她的人,還毫不費力地把自己人插進來,這會兒又裝無辜,她溫柔地說:“高興,怎麼會不高興。其實就是想讓你多休息一段時間,誰知道你閑不住。”
白亦行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哎呦,我的穆大董事長你不會生氣了吧。其實我就是怕人家說我是關系戶,搞不好連累您的名聲讓您難堪。您之前不是說魏伯伯兒子的事叫您抹不開臉面,那我要是也這個樣子,那别人該借題發揮了。”
借題發揮?是想說她有娘養無人教吧。穆介之不知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總之,經此事,這丫頭指定是來跟她宣戰的。
穆介之笑得淡然,美麗的面龐完全不輸二十多歲的姑娘。她撩了撩白亦行零碎的頭發,一本正經地叮囑:“那你可記得了,這裡是職場不是家裡,有些事一定要跟我商量,可不能像老馬這個事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