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甯如今是不願意見到他的。
如果是每次見面都要冷嘲熱諷争鋒相對,還不如一輩子不得相見。來日死的時候憶起這段糾葛,總是能記住兩個人曾經至少溫情過。
她如今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家人也受人陷害打擊,她疲于去應對面前這個人。
“你去見燕王了?”
他開口依舊是那樣冷淡。
顧長甯很累,想早些應付過去,“是。”
如果不是見過了燕王,那她根本不知道旁人用了怎樣的證據陷害顧璟灏,遞上來的證據又出自誰手。
更不可能明明白白地知道霍瑾宸娶她究竟抱着怎樣的目的。
“你跟他之間到底有什麼?有什麼是你不顧旁人閑言碎語也要與他見面的?”
面對霍瑾宸的質問,顧長甯眉頭緊鎖猛然望向他。
他還要懷疑她與燕王的關系?
不,他該是一直都沒放心過她,從前的信任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面對的才是真正的他。
顧長甯顯然已經沒了耐性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她不願多留,隻想趕緊走,“沒有。你願意信就信,不願意信也随你。”
他若想再處置她也不過是一句話,縱使她再恭敬也無用。
霍瑾宸驟然一個箭步沖到顧長甯面前,怒目灼灼,逼着她與他對視,“你之前就想嫁給他,進了東宮之後呢?你心裡還念着他,還要去見他,是麼?”
顧長甯發自内心不喜與他接觸,她試圖掙脫,可依舊不管用,反而讓他禁锢地更緊。
“我說了多次,如今不想解釋了。”
“你是太子妃,注意你的行舉,東宮丢不起這臉。”
顧長甯聽到他的話才緩緩對上那雙墨眸,她徹底對霍瑾宸沒了一絲留戀,眸中恸徹,毫不顧忌道:“丢臉?我做了什麼讓你蒙羞?你想聽我和燕王之間有什麼是麼?是,我就是想嫁給他,我是在意他,你滿意了麼?”
“你再說一遍!”霍瑾宸将她拉得更近,手中力道加深,其中還帶着憤怒的顫抖。
顧長甯不想同他争吵,努力壓制情緒,“我很累,你如果隻是來找我說這些的話,我說完了,可以走了麼?”
“你想去哪?沒有我的允準,你出得去麼?若是不把話說明白你不準回去!就留在這麗政殿,等你什麼時候想明白為止。你是東宮的人,是太子妃,斷沒有你一邊想着榮華富貴心裡又念着其他男人的道理!”
“啪——”
顧長甯的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燃燒着難以抑制的怒火。終于,憤怒和失望沖破了她的理智。她毫無預兆地狠狠扇了霍瑾宸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殿中回蕩,瞬間将四周的空氣凝固。
他沒有躲閃,也沒有退後,隻是依然站在那裡,神色依舊冷峻,隻那雙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顧長甯的手微微發抖,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内狂亂跳動。她自己也沒想到會如此沖動,但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憤怒和失望全都化為這一掌。
她側過臉,閉上雙眼,淚水順着臉頰止不住地滑落,浸濕了睫毛,連帶着衣襟處也濕了一塊兒。
她實在是恨自己,恨自己高看了自己,也恨自己對這樣人動了心。
她甚至不敢哭出聲來,這一刻的痛苦都顯得格外緘默,唯有唇邊的鹹澀止不住地滲進嘴裡。
“你問我這麼多,那我還想問問你,你把我當成什麼?”她的聲音顫抖,目光銳利痛楚,眼中的淚光無法壓抑,悄然滑落,“是棋子,還是笑話?”
霍瑾宸緩緩轉過頭,面色依舊沉靜如冰,仿佛那一掌隻是微不足道的風,卻在他的眼底燃起了一絲隐秘的波動。他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目光深沉,似乎透着某種難言的掙紮。
許久。
算了,她跟霍瑾宸計較什麼呢…她計較的過嗎?
她方才已經想明白了。
顧長甯吸了吸鼻子,擡手将眼淚抹去,跪在地上。
“殿下,我有罪,您廢了我吧。”
“我不會累及您的名聲。因為如果我二哥被大理寺查辦,如果…所有人都相信他做了那些事,我父親難辭其咎,我是罪臣之女,天下人不會讓這樣的人做太子妃。”
提及顧璟灏,顧長甯止不住地哽咽,是她害了她那麼好的二哥。雖說她嫁給霍瑾宸是他計劃之内的事。可如果她當初聽她家人的話,沒有想嫁給他,依照她爹爹所言,這件事或許有一絲轉圜的餘地。這樣至少能少些人盯着她家了。
都是她的錯,是她任性,是她對不起她的家人。
“如果廢了我,能換來殿下平心靜氣去看這件事,我毫無怨言,感激不盡。”
“你娶我的目的達到了,現在該舍棄了。你應該廢了我,去立你自己喜歡的人做太子妃。我隻求殿下一樣,公允。”
——
自那日以後,顧長甯将自己關進了承德殿,隻有在旁人探望她時才會打開殿門。
她已經退了這麼一大步,可他又不願廢了她,顧長甯實在不知自己該如何做才能保全家人。
這些日子顧長甯被愧疚包裹,總是在想家人對她有多好,而她又做了什麼。她越想,心裡的痛苦就會加深一分,她以此來懲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