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曆代徐皇後為嫔作妃時的住處。民間将皇帝未登極前的住處喚作龍潛之所,禁中人也随之将此處渾稱為“鳳隐之殿。”
觀海前殿緩緩挽起水晶簾,映入眼簾的梅痕長匾上刻着镂金大字“通明日月,觀海天地”。
其下則有十七道題字。
若仔細查看,就會發現這是徐家十七位皇後的墨寶。嫔妃每到觀海殿,見了這處皇後字牆,多大的氣焰都得消去。
如今徐椒端坐在其下,似乎在想着什麼。
她自回宮,本以為蕭葳會罰她,可此事隻以徐林降爵為止,再無其他責難。
沖她對蕭葳的了解,不可能這樣好心的放過她,必然憋着後招。
不過蕭珺瑤有一點到點醒了她,她需要一個孩子。有個這個孩子,就有了護身符。
若是機緣巧合,膽大心細一點,有幸當了臨朝稱制的太後。
察起附狸子,扶持醫女館,也用不着這樣畏手畏腳了。
“陛下招寝了嗎?”
“不曾。”
“讓膳房備些杏子酪。”
徐椒坐在雙鸾銜珠的銅鏡前,扭開青瓷蓋,是一方水漾的胭脂泥。
徐椒不愛用小柄刮出,直接上手舀了塊,搓在手心裡,又舉起手在雙靥處比了比。
“這顔色不好。”
又在鏡中看着小宮女捧來的衣服。
“這衣服也不好,取那件雲水藍的草團裙,上襦要配丁紫……”
徐椒眼前突然浮現出陳婕妤與何茵的樣子。
“不對,上襦也要雲水藍的。披帛取個深些的法翠。”
說罷,自己上手描了個遠山眉,不貼金箔,不剪花黃,不飾斜紅。挑六枚銀底珍珠小钗别在望仙髻上。
蘭樨替她更完衣,感歎道:“素有素的滋味。”
水色簾前玉流霜①,好一個清麗的美人。如明月裡微開的菡萏,清風一過,枝影迷離。
徐椒定了定神色,道:“去式乾殿吧。”
話音未落,一側的宮人卻神色焦急地進來,朝着徐椒道:“陛下宣了陳婕妤,說是進她為貴嫔,要她來輔佐夫人處理宮事。”
徐椒臉色鐵青,她将頭上的珠花拔下,忍住擲碎的沖動,緊緊握在手上。
蘭樨知她要發作,連忙趕了宮人出去,獨自己一人在此侍候。
徐椒冷笑道:“我說怎麼會沒有動靜,原來罰在這裡。這陳知盈還真是他心尖上的可人兒,一逮到我的錯處,就忙不疊擡舉她。”
蘭樨道:“娘子這次過于大膽了。如今這樣,已經萬幸。”
“陳宣如今搶了阿弟的南兖州刺史,他的義女又進貴嫔,便宜讓陳家占盡了。”
徐椒端過那碗香甜的杏子酪,一飲而盡,這才心中舒坦些。
她站起身左右踱着步。
“陛下看來當真是喜歡陳知盈那一類的,讓家裡多找些這樣的美人來。對了,我瞧着何茵與她甚為相似,讓她進來,我要問問她的主意。”
徐椒畢竟是宮中嫔妃,雖憑借令牌可以出宮,但也隻能偶爾出去。她索性複了何茵的宮籍,讓她留在身邊。
蘭樨仔細思索了一下道:“何茵出身寒微,性格軟弱,是好拿捏。但是她不僅侍奉過太子殿下,更······非清白之身。”
徐椒嗤笑,“陛下也非清白之身,他有什麼資格嫌棄何姐姐。”
蘭樨還是緊鎖眉頭,雖說亂世沉浮,女子幾嫁,人倫颠倒的多了去。但被山賊與村夫糟蹋,還敢獻于公子王孫的,除非是什麼絕世妖姬,一般不會這麼做。
徐椒不以為然道:“前朝昆侖奴都能做帝母,你怕什麼,隻要陛下喜歡,那些都不是問題。何況她越不光彩,便越會依附于我。不過,我與何氏有舊情,還是問問她的意思。讓何姐姐來一趟。”
何茵來得時候,徐椒正在更衣。
她今日好一番折騰,可如今今上招了陳貴嫔,她自然沒必要再穿着這身衣衫往前蹭。
何茵原來是太後殿中服侍的宮女,也熟悉徐椒的用度,她卷了袖子捧起錦帕浸在摻了花露的溫水中,而後撈起絞幹,雙手奉了上去。
徐椒将帕子蓋在卸了妝面的臉上,溫溫濕濕地敷在臉上,她舒服地唔了一聲,隻覺血脈都暢通起來。
“姐姐身子好些了?”
“托夫人的福,奴婢的身子已大好。”
徐椒敷着帕子沒有說話,何茵就低眉順眼地站在一側侍奉着。
透過絲縷的間隙,徐椒能窺見她纖弱的風姿,如一枝倚牆而出的綠梅,讓人忍不住駐足賞看。
她道:“我與何姐姐說的事情,姐姐又是怎麼想的呢。我不逼你,你若不願也沒有關系。”
何茵雙手一疊,為侍奉而捋上的玉镯滑落回手腕處。
“奴婢本就得太後與夫人擡舉才有今日。夫人要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願意。奴婢明白,隻有夫人登上高處,才能能替太子殿下報仇。”
“奴婢願意助夫人一臂之力。”
徐椒一把拽下帕子,翻起身,仔細打量着她,感歎道:“姑母當年讓你去侍奉大哥哥,果然沒有選錯了,你當真如此忠心。”
說道恭懷太子,何茵忍不住紅了眼眶。
徐椒拉過她的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晶瑩。
“我答應你,必為太子哥哥報仇。陛下給大姐姐接風置的宴,便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