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徐家出自東海名門,也有些部曲人馬的。
部曲是私兵是家奴,隸屬于世家自己,而非國家。每每戰争來到,南北豪強都會哭窮,請求國家撥糧草與他們,他們再率部曲前來應戰。
比如說骁勇營裡,就有不少徐家的部曲。
這樣明面上刮國家而富自己的事,倘若在前漢之時,必然是重罪。
但自後漢以來帝權衰微,天子與世家望族共天下,反倒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那少年咬牙泣血:“南北橫豎都是死,還分什麼華夷正統。在胡騎的刀下,與漢家的勞役裡有甚麼分别!”
那凄厲的叫聲,回蕩在山谷裡。
“夠了!”
徐椒忍不住,掀起簾子一角。
“這少年與他的母親可否借我片刻。”
“哪個小娘們……咳……這位貴人…”
徐椒的話甫一出口,那罵咧咧的軍官本是背着她的,所以以為是多事的旁人。
這可轉頭見到那馬車,南朝連年兵征,馬本就金貴,再加之車架旁護衛英武非凡,便覺得來者身份不差。
該是個大戶女君或是朱門女公子,便扯了扯嘴:“這人頭數前頭都是記好的,要人得找校尉和主簿說。”
徐椒咬唇,将眸光投向坐在車上的蕭葳身上。
蕭葳也在看向徐椒,神光交彙時,他目光中微妙的光芒令徐椒很是不解。
“郭壽。”
郭壽連忙打馬靠近,蕭葳虛揮一把,郭壽了然地下了馬,從袖中遞上令牌,附耳在那兩個軍官監令耳邊說了些話。
那軍官監令這才同意放人。
徐椒本意張羅着往後面的馬車送去,卻聽蕭葳道:“讓他們上來。”
徐椒讓蘭樨遞來一件袍子替罩在女人身上,又讓人拿茶餅給少年。
那少年看着香噴噴的餅咽了口水,卻硬是裝作不在意要遞給娘親。
徐林、徐椒、蕭葳都早年喪母,看着這一幕不免感慨。
蕭葳問:“你們是哪裡人?”
那少年見車内人龍章鳳姿氣勢軒然,怯生生道:“我們是汝南人。”
徐林皺眉:“汝南并非前線,你們為何逃難而來。”
那少年漲紅了雙眼,隻将手中的杯盞要捏碎般,“咱們原來徐太守在時還能度日,自從換了新太守,不能明辨是非,我們孤兒寡母的田地就那樣被收走了,我們隻能逃難而來。”
那母親聽見這個,吓得趕忙攬過孩子,捂住他的嘴。
“别說了。是小兒瞎咋呼,各位貴人莫要當真。”
南朝世家貴人盤枝交錯,誰知道這群人與新太守有沒有聯系,千萬别再引火燒身了。
徐林縮在袖中的手不免握緊,他在汝南時辛辛苦苦布政,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年就人去政息。
蕭葳肅着一張臉,接管汝南的是豫州刺史陳甯力薦之人,也有才華,不想卻在地方上幹成這樣。
這對母子的遭遇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蕭葳平了一口氣,開口又問:“我記得朝廷撥款給采石,衣食供給一應囊括,你們又為何如此狼狽。”
這位母親猶豫着不敢多言,她懷中的孩子卻忍不住探出腦袋,憤憤道:“反正沒到我們手中!”
徐椒暗自捋過,采石令雖是恭淮黨人,但手下官吏也是盤根錯節魚龍混雜,也不知哪一步将東西克扣了。
徐椒望向蕭葳,見他眼中滔天的怒火迸出,又化作無聲寂靜。
蕭葳扶着車壁起身,掀開車簾獨自一個人出了車,徐林想要去追,卻被徐椒攔下。
“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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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半日,衆人入了宣桂城。
蕭葳提前令人置辦了一處宅子,徐椒一路風塵仆仆,如今見了宅院,終于興高采烈地下了車。
徐林和一衆護衛住西院,蕭葳住中院,如此徐椒便在東内院中擇了處幽靜的屋子,準備好好洗漱一番。
未曾想方才梳洗好,郭壽就來東内院,朝着徐椒道:“夫人,陛下未曾帶人服侍,恐怕還需要夫人去中院主持一下。”
徐椒忍住上湧的哈欠,不解道:“不是有中貴人您在嗎?您侍奉陛下多年,自然妥帖。”
郭壽還是畢恭畢敬道:“夫人,這是陛下的意思,還請夫人不要為難小人。”
又累又餓又欠覺,徐椒心中的火苗蹭蹭往上漲,不能因為沒有帶侍婢,就把她當作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