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椒冷着臉來到蕭葳的中院裡,沒有想象中的淩亂,此處已被收拾妥當。
進了屋子,裡頭并沒有見到蕭葳,徐椒索性點起甯神的蘇合香。
她挑了雕花窗前的榻枰席坐下。
爐香酥酥暖暖,紅炭又燃得旺盛,眼皮覺得如鉛石般沉重,不一會兒就懶懶洋洋斜靠在隐枕上。
一覺酣然。
徐椒悠悠轉醒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天。屋中的書案前點起昏黃的燭火,蕭葳一動不動地坐在書案前,一手持卷,一手靠在圍臂上。
燈光幽冥裡,他如一尊極為好看的雕塑,镂刻犀利的五官,清晰的衣角褶皺,通通被鍍上一層金芒。
莫不靜好。
惺忪朦胧裡,徐椒看得有些癡。
蕭葳沒有擡頭,卻道:“醒了?”
徐椒嗯了一聲,撐着榻面緩緩坐起,她反手掩了哈欠。
“陛下回來了嗎?”
徐椒下了榻,看着爐上煮的茶湯,剛想倒一杯遞給蕭葳,卻忽然肚子裡咕咕幾聲,唱起了空城計,她有些赧然地釘在那兒。
蕭葳依然沒有放下書,隻是朝着另一側指了指,黃銅分釜裡笃着熬的濃稠的百糊湯,一側還有蘿花餅子。
“多謝陛下。”
見此,徐椒也不客氣,她半點也不想當侍婢,索性也不問蕭葳要不要一起用,就這樣大剌剌地坐下。
就着冷下的菊花水溱過手,就着這鮮香的鍋子吃着餅。
許是餓久了,食量很足,一張張餅子下肚,木盤中隻剩下漆黑的底。
蕭葳這才放下書,看着空落落的食案上,道:“這麼餓。”
徐椒見盤子空了,那股滔滔不絕要吞咽全部的勁也散了,她收拾收拾道:“飽了呢。”
而後忽然又想起什麼,連忙道:“那陛下呢?陛下用過了嗎?”
蕭葳見她終于想起了自己,頗有些好笑,“我若說沒有呢,愛妃去張羅些?”
徐椒隻會些簡單的,可到了此時,她也不想親自去做,索性搓了搓手,假惺惺道:“妾不會庖廚,妾讓郭舍人去備,陛下稍等。”
“不必了,朕吃過了。”
如此,甚好!!!她才不要去做飯。
徐椒笑眯眯地看着蕭葳,想着趕緊侍奉他歇息完,就可以回自己東院繼續睡覺。
卻不料蕭葳指着紗羅裡頭,道:“我讓人把你的東西置了過來,你先去裡頭睡。”
徐椒一個激靈,這是要同寝的意思。得嘞,從普通侍婢又升級成通房丫鬟了。
這也成,盡快撈個自己的孩子,努力活到蕭葳去世,她就能苦盡甘來,走向太後巅峰。
徐椒腳步停滞,轉頭問:“陛下不歇息嗎?”
蕭葳拾起眼前的卷軸,随口道:“還有一些沒看完,你先歇着吧。”
“陛下果然是明君!”
很好,宵衣旰食可以損元折壽,他早點過勞死也不錯。徐椒滿意地洗漱罷,躺倒在羅漢榻上。
不知睡了多久,隻覺身邊錦被一重,身側有着梳洗後的清芬之氣。
徐椒迷迷糊糊道:“陛下來了嗎?”
蕭葳嗯了一聲,側過身抱住她,徐椒聳着肩等着蕭葳下一步動作,可等來等去,蕭葳竟然正人君子似地就那麼杵着。
徐椒扭了扭,蕭葳阖着眸,拉住她如狸貓般躍躍欲試的爪子,道:“困了。”
困了就是累了。
徐椒這麼一聽更開心了,累中行事,于元壽龍體無益處,難得一箭雙雕。
她一壁掙脫開蕭葳的手,一壁搭上他的未系帶的襟口,道:“陛下虎嘯龍吟,怎麼可能不行。”
“不行”兩個字,簡直是千百年來男人身上的機關口,輕輕一觸,再高貴理智的男人一瞬間就成了炸毛的刺猬,總要執着、鄭重地辯論個黑白是非。
蕭葳霍然起來翻過身,對着徐椒水意盈盈的眸子,惡狠狠道:“這是你自找的!”
一夜旖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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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催命的宮務,沒了不知疲倦的趕路,徐椒痛快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徐椒悠悠轉醒,卻見蕭葳松松垮垮披着一件錦袍,再一次坐到書案前。
這也太勤政了吧。
徐椒往前覺得蕭葳在宮中勤快,是因為千萬雙眼睛盯着他,如今想來或許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這也沒什麼,但凡有點良心的到了這個位置總都會勤快些,畢竟萬鈞系在一人身上。她若是有幸當了太後,她說不定比蕭葳蕤勤快十餘倍。
想着想着,徐椒起身梳洗,又安撫過那對母子,已是一日将盡的時候。
蕭葳換上尋常的袍子,正帶着徐林等人準備出府。
徐椒仔細看過去,隻見蕭葳側頭,似乎徐林在他耳邊耳語幾句,蕭葳眉目間柔軟了許多。
和當初在骁勇營時雙方劍拔弩張的氛圍截然不同。
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
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
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
這句詩又開始反反複複盤桓在徐椒心底。
徐椒止住腳步,連忙轉身不敢再多看,卻聽身後忽然一記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