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越逼近了金陵城,不知為何徐椒的心境就越發沉重了起來。
崔劭的藥雖止了紅線,卻對于胸口頻發的鈍痛效果了了。徐椒問過崔劭,是否有緩解痛楚的膏藥。
崔劭卻冷笑着告訴她,世間有一種叫極樂丹的藥,可以緩解徐椒此刻的疼痛。
但此物陰邪,初時隻需要一顆就可以陣痛,久而久之則需要的劑量便會變大,人也随着藥量的增加會有奪志瘋癫的可能。
徐椒聽罷沉默了許久,隻得繼續忍受着身體帶來的不适。
徐椒糾結着是否要和家中說明,徐家到底也是底蘊世家,和家裡通過氣,或許還有能幫着尋找其他法子。
她反複思忖,決定前往徐林的住所。
徐林為外臣,她為後妃,還是有防隔之說,所以徐林落榻外間的院落。
徐椒走了不少路,跨過幾重門方才找到地方,可甫一進門檻,就聽見裡頭傳來激烈的争吵聲。
忽然,裡門被打開,徐林的幾個貼身衛士拖着一個人出來,那人披頭散發的,被綁了手腳又塞了麻布,嗚咽着搖着頭。
徐椒避過這出大戲才走進徐林的屋中,見自家弟弟正氣鼓鼓地坐在案頭。
徐椒輕咳了一聲,徐林這才發現早已坐下的徐椒,他想起身行禮,卻被徐椒按住。
徐椒又咳了一聲,而後笑道:“徐小将軍斷什麼案呢。”
徐林拿過手邊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後道:“阿姐見笑了,剛才被扔出去那個是胡卓。”
胡卓?這個名字在徐椒腦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
“五哥當年身邊跟的那個?”
五哥,指的是徐太後的第二個兒子,皇五子衡陽王蕭濟。
徐林冷笑道:“當年衡陽王清醒時,就任用這種小人,在封邑内橫征暴斂,又将手伸到我的部曲中,我礙于面子少有發作。先太子幾次規勸訓誡他們,都死性不改。後來衡陽王昏迷,他失了依仗,一度被彈劾罷官。如今見我稍有些起色,又把複用的主意打到我這。”
徐椒揉了揉太陽穴,“你不喜歡便好言勸走就是,何必如此折辱他。”
徐林握緊拳頭,“姐姐知他做過什麼嗎?殺良冒功,若無衡陽王的面子,他早就死幾百次了。我如今隻是将他拖出去,便宜他了!”
徐椒這到無話了,她二人在快意恩仇方面果然是親姐弟。
隻是——徐椒暗了暗神色,有些事情可以快意恩仇,有些事情不可以。
徐椒想起蕭葳對于徐林的那些不同與優待。可一雌複一雄,依他弟弟的性格恐怕難以接受。
将來她不在了,若是沒有人周旋……徐林作出什麼極端之事來,那是滅頂之災。
她趕忙正色道:“阿弟,我知你的心性傲骨······但陛下那不比别處,阿弟一生的才學應有用武之處,國家也有忠臣良将,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不要為了些許······小節就······”
徐椒斟酌着用詞,直接說慕容沖似乎過于直白,徐椒想了片刻又小心翼翼端詳着徐林的神情,道:“故漢長平侯衛青,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雖然太史公言衛青有柔和媚上,并列佞幸,給人無限遐想,但擋不了人家長驅匈奴的煌煌武功。①
徐林想了想徐椒的話,并無邪念,而是認真反省片刻,确實他有時候過于剛直,不注意皇帝的面子,這才仕途坎坷。
他虛心道:“我明白了,阿姐。”
徐椒以為他懂了自家的意思,欣慰道:“大丈夫不拘小節,能成事便是,你能想通,阿姐真的很高興。”
說着,徐椒就想起今日前來的主題,她斂了斂神色,方要開口,就聽外頭道:“徐夫人、徐将軍,武康公夫人求見。”
徐椒和徐林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叔母?”
趙氏甫一進來,方想給徐椒行國禮,徐椒連忙扶起她道:“自家人,不必客氣。叔母怎麼從金陵城來京畿了?”
趙氏微微一笑,她慈愛地拍了拍徐椒的手,道:“宮中人多不便,難得此處偏僻安靜,正好來看看夫人。”
宮中人多不便,那就是有話要說了,徐林識趣地離開。
趙氏從袖口中,掏出一份名單。
徐椒接過,詫異地看着名單上的名字和籍貫。
前頭都似乎是女奴的名字,而後頭紛紛則注明了主人,這些主人徐椒都眼熟無比,與自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又或者功利些說是同一個陣營的。
徐椒皺眉道:“怎麼回事?”
趙夫人飲罷熱茶,歎出一口氣:“這些日子,府上來了許多人,自言家中女奴偷偷跑去長公主的莊子上。”
徐椒并不避諱道:“我是在莊子上辦了個醫女館。”
趙氏皺了眉頭:“就是這樁,如今她們往你哪兒一躲,她們男人鬧到主人跟前,他們主人又鬧到我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