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椒問:“叔母要我如何處置呢?”
趙夫人雙眼一瞪,仿佛聽道什麼稀罕玩意。
“這還有其他法子麼?不就是快把人悄悄給送回去。”
徐椒掃了眼冊上的名字,皺眉道:“送回去,她們還能有好下場?”
趙氏道:“舜英,你可别糊塗了,咱們還指望他們上奏立你為後。這又不是什麼難事,你莫要為了幾個婢女自斷前程。”
徐椒冷笑道:“就為這幾個婢女,他們就投奔江夏黨,叔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且不說各家之間盤桓交錯,投奔江夏黨,江夏黨人又能接納他們多少。
趙氏再次歎了一口氣:“越國夫人給包家下了帖,說是想學一學包家的園林之道。”
“淮南包家,包衡家?”
趙氏颔首,嗓音中帶了些無可奈何,“包家也是世家大族,門第高顯,士林中也甚有威望。而他家,也有不少女兒。韓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哪裡是去學園林之藝的,恐怕是給陛下相看。”
徐椒冷冷道:“不少女兒?不如說直接去相看包家的包宜春吧。包宜春素有賢德之名,個性溫順,果然是陛下最好那口。”
這也不對,蕭葳心中珍藏的那個,可是能寫出“綠珠垂淚濕羅巾”這樣句子的人,以綠珠自比的,會是陳知盈包宜春這樣的性格人嗎。
“舜英,世家之選,非隻有徐家,你要三思。”
叔母的話如同一把利刃懸在徐椒的頭頂。
蘭樨有些不解地看着徐椒,她問道:“娘子為何沒有把自己中毒的事情與夫人說了。”
徐椒坐在鏡前,看着鏡中有些憔悴的面容,伸手取來一盒玫瑰胭脂,指尖一勾,取來攤開在手背上,細細調着色。
“我若說了,那些在醫女館的逃奴,恐怕今日就要被遣散回去。”
蘭樨有些不解,她喃喃道:“怎麼會。”
早春淩寒,徐椒周身都是涼的,她的口氣不免沾了着料峭,冷得不可思議。
“家裡如今還肯和我說一聲,由我處置,無非是因我人還在這個位置上,多少顧念些我的意思。倘若他們知道我或許活不過——”
言及此處,徐椒的手不由抖了抖,細細的粉末便撲簇簇的落了下來,如碎花一般。
“——活不過今年。他們雖會為我延醫問藥,但亦會下新的賭注,尋新的人選。為了幾個奴婢得罪世交,堵了新人的路,他們定然是不肯的,便不會再顧及我這裡的想法,恐怕就立行決斷了。”
人走而茶涼,是世間颠撲不破的真理。再熱的權柄,到了人死那刻,都化作灰燼。
蘭樨咬着唇,她想安慰徐椒,卻被徐椒打斷。
“這也沒有什麼。徐家數代戚裡,能成為後族,便是這樣經營而來。我往前有那麼多或嚣張或逍遙的日子,也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如今到我這兒,也該是這樣的。确實不能因為幾個奴婢給後人添些沒有必要的麻煩。”
蘭樨颔首道:“那我們明日就遣人把那些逃奴送回去。”
徐椒調着調着,隻覺的心煩意亂,索性拿帕子将手頭胭脂擦掉。
鐘璐通紅的眼眸、母女相互哀求的場景如走馬燈般掠過她的眼前。
她們也想活下去,不就和她自己一樣。
她病了想求藥,求不來藥時有多麼惶恐和無助,她親身經曆過。她又是如何軟硬皆施地磨着崔劭,散重金求方。
崔劭同意後,她還每每派人盯緊崔劭,生怕被他跑了。
所以那些人有什麼錯,大家不過都想活下去而已。
“送回去,病中的逃奴還有什麼活命的餘地?哎,這個世間為何沒有雙全之法。”
“安得世間雙全法。”
徐椒頭疼地思索着,“和家裡說,等回宮後,我找個功夫去莊子上看一看。自然會有個說法,現在還請為我周旋一二。”
蘭樨點頭稱是。
徐椒隔着銅黃的鏡子,見到蘭樨匆忙離開的身影,忽又想起另一樁來。
徐家定然需要一個接替她的人,而她也需要一個真正的接班人,一個能夠真正繼承她想法的人。
要保醫女館,不能使得那裡人亡政息,令醫女館颠倒。
她為何不親自去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