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尉,鼠首出,不餓三日,牛成馬。”
“是。”
聽起來二人說的沒頭沒尾,可互相都明白對方所言。
這是一套極為隐蔽的暗語,隻在左營中的将官間使用。王進是南兖州刺史部左營的校尉。
鼠首,指的是子時正。
不餓,指得是懸翠棧道。
牛成馬,指的是三日後醜時在魏邊境下的複馬城彙合。
自兩年前,今上繼位一年後,這支左營便獨立出來,在懸翠山谷間秘密操練。
由一位叫段玮的将軍接手,這位将軍似乎跟随今上參加過樊城之戰。
梁平登十六年,魏永固八年,冬。南北再次爆發涉及國本的大戰。
魏國揮師百萬,意在伐南。
連破南兖州、豫州、徐州十餘城。平登帝急火攻心,一時病倒。太子蕭泓臨危受命,監國主政。
蕭泓并不将兵源重點固金陵之防,而是連殺十位建言南遷之臣,自淮南、廬陵、阜陽、蔡甸發四路兵馬,向着洛陽而去。
極限換家,賭的就是國運。
而期間湧現出徐林滅宛城、殷旭伐魚陵、蕭泓戰北固、蕭茂殲白桦等等南北英雄故事。
蕭泓早年苦練京畿兵防,淮陰、廣陵久攻不克,魏軍隻能望江興歎。
魏軍索性将主意打到了襄樊之上,妄圖置組練于漢水順流而下,複刻魏晉故事。
魏軍集結二十萬人馬,浩浩湯湯向着樊城而來。
梁軍援引不及,樊城失守,襄陽告急。
之後今上蕭葳自江夏而出,圍救樊城。曆經大小二十餘役,這才重新奪下樊城。
經太子蕭泓調度,長江防線穩固起來。
而另一邊,梁将曆經百餘戰,平定三十二城,孤軍深入直入洛陽城外。
震動天下。
雖然隻是孤軍,粗粗掃略後便撤退。
但政治和戰略上,給魏國造成了極大的重創。
發動戰争的大魏權相高珲,在政敵的推波助瀾下,被太後與小皇帝下诏除諸。
高珲舊部四散,由此掀開了大魏朝堂數十年的動蕩。
以至于南梁時疫,魏國都騰不出手趁火打劫。
說到今上,王進反而想起一樁事來。今上名諱上蕭下葳,音與校尉類似,禮官曾建議更換校尉的官職稱呼。
今上卻不以為意道:“朕欲傳國萬年,代代無盡。而字海有涯,倘若如此避諱,終則天下無字可用,豈不禍欤。”
故而,校尉這個稱呼在本朝延續了下來。
王進不知道的是,在中軍帳裡,他的今上正在其間。
燃燭一盞盞燒開,蕭葳立在地圖前,衆将依次排列。
羊冀上禀:“探子來報,僞魏朝進道汝地,臣已派人部署。”
而北朝駐豫州的則是北朝渤海王殷澤與大都督賀拔繹。
“現在不知道,是殷澤自己的意思,還是僞朝皇帝的意思。若是僞朝的意思,黃河今歲結冰較厚。冰面可渡千軍,兵馬在上如履平地。”
蕭葳冷冷看向地圖,他的手上摩挲着方才傳令官遞上來的兖州刺史的符節令牌,又将目光轉到跪在殿下的傳令官身上。
“你來此用了幾日?”
“回陛下,快馬加急,共四日未到。”
“四日?陛下,臣等未收到徐州、揚州、荊州、豫州告急的探報書信。”一側參軍接口道。
兵貴神速,四日來說已可以做許多事宜,而魏國隻攻一處,最是蹊跷,怕是有後手。
蕭葳伸出手拿起蠟燭,一寸一寸看着圖上城池名稱,帳中諸将不敢多言,氣氛凝滞下來。
“羊冀。”
“臣在。”
“令你點軍十五萬,屯在徐州,增援汝地。都督徐州一切軍政要務,顧太華有多言之語,即刻斬殺,不必請示。”
“是!”
“陳灏。”
“臣在。”
“你點一萬人馬即刻出發,守大野山口。”
“是!”
“慢着。陳将軍,你記住,朕、要、你、死守。”
“臣遵旨!”
“高珉。”
“臣在。”
“你持節命京畿諸軍警戒,不要過度驚懼,但務必嚴加對待。至于兵甲樓船,朕會親自督察,有懈怠者軍法處置。”
“是!”
一串雷霆之語,如快雨疾至,急潮拍岸,軍令與君令在這個肅殺的夜晚交織成一道道嗜血的刀光與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