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雲霧遮罩,料峭的山壁偶爾從白氣中掙脫出,冷硬地高聳着。
風過窄窄的谷口,如百鬼的嗚咽,肅殺、蕭瑟、悲涼。徐椒明顯的感覺□□的馬有些異動,她不由得勒緊缰繩,馬兒一聲嘶叫。
兩雙手幾乎是同一時刻握住她的馬鞍,崔劭和蕭葳互相對視一眼,而後别開目光。
崔劭笑了笑,朝着徐椒耳畔道:“動物的眼睛向來比人厲害,能看見許多人看不見的東西。”
徐椒沒理他,而是意有所指地看向蕭葳,莞爾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蕭葳沒有回她的話,而是又近了幾步。雲霧散去,峽口露出原本的面目,兩側嶙峋的石壁上盡是煙熏火燎的痕迹,斑駁的鮮血凝成黑色,濕漉漉地潑灑在眼前。
蕭葳跳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張帕子,而後包裹起地上的泥沼,又取來水囊将水一澆,漸漸地帕子上暈出暗紅的痕迹——是血迹。
崔劭眯眸道:“徐林的大軍恐怕就是在這裡被伏擊的。”
蕭葳站起身朝他看去,低聲問道:“你不知道?”
崔劭目光落在遠處,他搖頭道:“委實不知。”
徐椒道:“可為什麼,這裡沒有骸骨?”
崔劭彷佛看到什麼,他快馬又向前探去,隻見斷崖之下是面積更大更為駭人的焦黑色,從崖頭一直綿延到崖尾。
“恐怕是在這裡清理掉了。”
徐椒踉跄地退了幾步,她稍稍平複心情,忽然擡起頭問:“那麼徐林呢?”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話音未落,隻見忽然山口處竄出一隊人馬,将徐椒等人圍成一圈。隊中領頭人用着蹩腳的漢話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此處?”
蕭葳掃過眼前的人馬,用着徐椒未曾聽過的語言與之對答,徐椒暗自揣度,恐怕這就是北地鮮培語。
蕭葳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
蕭葳不過說了幾句,就轉頭看向崔劭,崔劭神情晦暗,而後也開了口,從懷中掏出一支令牌。
不過寥寥幾句,馬隊上的将領連忙讓人去核驗令牌。待到驗定,馬上衆人紛紛下馬單膝跪在地上行了一個恭敬的抱胸禮。
崔劭用鮮培語道:“引路吧。”
馬隊一路拱衛着一行人繞過峽谷,急行了一日一夜,來到一處山城營地。
徐椒看着城上刻着的大字——勻紹城,她有些訝異地望向蕭葳,蕭葳的目光也深邃起來,此處是汝地深處的一座城池,靠近荊州,也毗鄰通蜀要道。
北朝的軍士拉開栅欄,胡騎打扮的将領匆匆出來,迎接衆人。
晚間起了篝火,衆人引崔劭上座。
蕭葳與徐椒分列兩席,徐椒忽然想起前時下馬歇息時蕭葳與她說的。鮮培的軍隊由各部落入編,為保魏國皇權,近親宗室持黃金令牌者則有監察之權。
徐椒的回憶還未結束,卻聽見一側的侍女用漢話道:“夫人,皇子殿下請你去他身邊。”
皇子?這裡能稱的上皇子自然隻有一個,隻是崔劭至今未有封王,此時稱他一句殿下,不過表示尊敬而已。
徐椒随着侍女走向高台,她的餘光瞥見盤坐的蕭葳,他神色晦暗,分不清喜怒,可一雙手卻緊緊蜷起搭在膝頭。
徐椒走上台階,就見崔劭起身,他一把拉過她坐在身邊,一面和衆人用鮮培語說了些什麼,衆人的目光聚集在徐椒身上。
崔劭又轉過臉,對着徐椒用漢語一字一句道:“這位是我的妻子,許氏。”
一個許字聲調悠長,徐椒這才明白過來,若是要用過此地魏軍探查徐林的下落,她卻是不宜用徐這個姓氏。可他方才再說什麼?說她是他崔劭的妻子??
蕭葳手間的酒盅捏起又放下,他的目光直落落地刀向崔劭。
崔劭并不在意,而是舉杯朝着蕭葳一敬。
電光火石,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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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徐椒被安排進一處華麗的居室内。她眼皮抽搐着看着室内的擺設,木施架子上有男人的袍服。
她頭也不回地就想往外走,卻被侍女拉回來。
“夫人怎麼了,這兒是軍機要處,不能随意走動的。殿下在和幾位将軍商量要務,稍後就回來。”
徐椒将腳步一頓,她猛然一個轉身,剛想對侍女說不要喊我夫人,我和崔劭也清清白白,可忽然想起若是此刻戳穿崔劭,他們一行人的身份就暴露,且不說救出徐林,就是自己也要命折此處。
她深吸一口氣靜坐下來,扯起一抹古怪的微笑,對着侍女道:“請轉告·······殿下·····快些回來。”
漢人侍女連忙應聲,替徐椒拾掇好一切,而後轉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