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沙發空出來,洪福珍收起泣意,讓樂曉之躺在沙發上,頭枕在她腿上,她又取出一把頭部按摩梳,幫樂曉之按摩頭皮,“下午飯在這吃吧?”
樂曉之點點頭,換成側躺,順手幫洪福珍按摩膝蓋,“奶奶。”
“嗯?”
“奶奶你脾氣真好,金澤的性子是随了你嗎?”
“金澤那犟脾氣,怎麼可能随我?當然是随他爸,和我一點都不像。”洪福珍回。
樂曉之笑了笑,“那金澤不聽話,奶奶你會打他嗎?”
洪福珍輕撫樂曉之的秀發,回憶着:“他爸會收拾他,我都是心疼他,在旁攔着他爸,你爺爺啊就氣急敗壞,斥我慈母多敗兒。不過你爺爺很少打他,他很聽話的。”
樂曉之轉頭,看向洪福珍,“所以金澤長這麼大,奶奶你都沒打過他嗎?”
洪福真頓了頓,如實相告:“也不是,我打過一回。”
“打過一回?因為什麼事?”樂曉之好奇,“我不敢想象奶奶你打人會是什麼樣,金澤一定把您氣得夠嗆吧?”
洪福珍放下梳子,繼續回憶:“那次打他,我打斷了一條新皮帶。”
“什麼?”樂曉之驚地坐起身,“打斷一條皮帶……”
“對,”洪福珍苦笑。
那次她下了狠手,看着滿背傷痕的兒子,她竟一滴淚都沒有,反而是多年不曾掉過淚的金澤,跪在地上從頭哭到尾。
時隔幾年,洪福珍回想起來,那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晚上。
金澤打電話說要回來一趟,洪福珍和金輝一貫吃得早,怕兒子沒吃飯,匆匆備了飯菜,先在鍋裡熱着。
金澤回到家,把二老叫到客廳,一句話沒說,先跪在地上。
金輝心下一沉,問:“你跪着做什麼?”
金澤挺直背,擡頭望着金輝,像是在凝望陳規舊習,直白地毫不避諱,他堅定地說:“我要帶她走。”
金輝問:“帶誰走?”
金澤立時沉默,向父母剖白心事,彷佛比上刀山下油鍋更難,隻過了片刻,他眼帶決然,“爸,媽,我心裡有她,一直都是她。”
金輝作勢抽自己腰間皮帶,被洪福珍攔下,她彷佛早就料到金澤今日這般,輕輕推了推金輝胳膊,“你腰間這條用了多年,老舊嚴重,房裡有我年初給你買的新皮帶,既然你不舍得用,今天就拿出來給兒子用吧。”
金輝轉頭看她,用驚訝的眼神。
金澤這時才看向洪福珍,目光随之一凜,他好像弄錯了坦白對象……
金輝坐着沒動,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洪福珍起身,去卧室取來,她打開盒子,卸下皮帶上的塑料紙包裝,握着皮帶扣,手隻是輕輕一甩,皮帶就打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金澤的神經頓時繃緊。
“把上衣脫了,跪過來點,我老眼昏花,看不太清你了,”洪福珍柔聲吩咐,彷佛在說上學的路太遠,遲走一點,我好多看看你。
金澤脫掉外套襯衣,跪行到洪福珍和金輝中間,轉過身留個背影給二人。
洪福珍卻說:“側跪着,讓我看到你的右臉。”
金澤的動作有一瞬遲滞,他緩緩回身,側對着兩人,背卻挺得豎直,像一竿壓不彎的勁竹。
他坦然自若地仰起頭,右臉暴露無遺,似是無懼任何閑言碎語。
洪福珍無聲凝望,良久,她輕悠悠甩下第一抽,沒使多少力,有力的是她随口一句銳評:醜人多作怪。
不知是這猝不及防的一抽,還是那句醜人多作怪,金澤渾身一顫,揚着的頭堪堪垂下。
洪福珍問他,“你剛說要帶誰走?”
從側面看,金澤的雙唇張張合合,愣是沒吐出一個字。
洪福珍加了力道,甩下第二抽,平靜地陳述:“你也知道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