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是樂曉之父母的忌日。

一大清早，金澤驅車來接她，劉春玲和江天送她到小區門口，把一早買好的紙錢、花束放進後備箱，目送車子駛入大道。

劉春玲和江天沒陪着樂曉之去，是樂曉之的意思，章揚生前為人低調，不愛聚會不喜人多，劉春玲和江天也尊重樂曉之的想法，但買紙錢花束的事兒，必須由他們負責。

忌日這天，樂曉之去墓地祭拜過，會直接回樂章别苑休息一晚，第二天才回景陵小區，在樂曉之上車前，劉春玲和江天就叮咛她，到了樂章别苑給家裡報個平安，樂曉之說知道了。

樂理和章揚合葬的墓地在北郊，章揚的衣冠冢卻在南郊，離得太遠，樂曉便不想讓金澤先送自己去北郊。

前一日打電話同金澤商量，金澤聽後一聲不吭。

他每每沉默，樂曉之都招架不住，好像自己不答應，那種不可言狀的岑寂就會迅速吞沒他整個人，連骨頭都不剩。

樂曉之看了一眼車後座，後座整齊擺放着三束花，兩束玫瑰和兩束菊花，玫瑰該是王蕙蘭給的，菊花估計是金澤買的，還有兩袋紙錢。

今天多雲，又是清早，沒多少人，樂曉之到北郊，隻花了四十分鐘。

她取了後座三束花，拿了後備箱裡的一份花束與紙錢，和金澤說自己這邊結束了，還另有事情，金澤不用再來接她，金澤答應了。

樂曉之又抱又提地和金澤告别，瞥見金澤今日衣着。

他穿了章揚去世那日，曾穿過的西裝。

一些事也有了答案，樂曉之暗暗心歎，往墓園走。

樂理和章揚的墓地，選在了墓園最高處，是樂澗和梅琳找的風水大師，集天時地利人和算出來的絕佳之地，可保子孫福澤綿長。

選墓地的時候，王蕙蘭也在，一聽子孫二字，笑問風水大師是不是算錯了，得到風水大師的肯定後，她直接翻個白眼轉頭走人，嘟囔着‘不愧是樂家，死了都要踩别人頭上’，絲毫不顧氣歪臉的樂家一家。

走了百餘台階才到，她把花束先擺在一邊，拿出塑料袋裡的紙錢和打火機，點火燒錢，于陣陣嗆人的煙霧中，樂曉之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樂理的遺照，用的是他結婚證上的照片，據梅琳所說，樂理早有此意。

他長得文質彬彬，雙眼有些失焦，是取下眼鏡的原因，人笑着，是遂心如意的笑。

兩人結婚十餘載，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算是莫大的羁絆。

樂曉之又望向章揚。

她的頭發披着，中分，别在耳後，沒有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睛大而有神，笑得淺淺，溫和的目光投過來，是不怪任何人的眼神。

即使她不笑，也沒有任何攻擊性，說話聲音總是柔柔的。

她小時候，每晚都要章揚哼兒歌才肯睡覺。這時，樂理也換好睡衣，坐在床邊，說自己也要聽章揚唱歌，才能睡着。

一大一小，拽着章揚一條胳膊，都喊着讓她先給自己唱歌。

章揚總會瞪一眼樂理，闆着臉訓他多大人了還不懂事，還和自己孩子争，樂理讪讪道歉，舉手發誓，保證下次還敢。

家裡有三個書房，一家三口一人一個，樂理一般在書房處理工作事宜；章揚的書房裡放着文房四寶，閑暇之餘，她就看看書，寫寫字，養幾盆花；樂曉之的書房，就隻是她看書寫作業的地方。

隻要章揚在家，樂曉之不睡覺又沒事幹的話，都會跟在章揚後面，看章揚做這個弄這個，樂理更甚，父女倆一左一右跟着章揚。

樂曉之天真地說，章揚是有兩隻尾巴的漂亮狐狸。

樂理拍手，誇樂曉之形容地恰當又貼切，随即迎面收到章揚扔過來的一隻抱枕，讓他穩重些，有點做父親的樣子，樂理又笑呵呵地開始道歉保證。

章揚睡前護膚之際，樂曉之就搬個小闆凳，肩膀靠着盥洗台的牆，靜靜看她往臉上抹各種東西，樂理不應酬回家早的話，會搬個大闆凳，靠着牆的另一側。

一大一小像兩個門神，眼睛都扒在章揚身上。

樂曉之看得癡了，就會問章揚，白雪公主的女兒叫什麼呀？

她覺得章揚是白雪公主，可童話故事裡沒有介紹白雪公主的女兒是誰。

這時候，樂理就會舉手搶答：“白雪公主的女兒叫樂曉之。”

樂曉之咯咯笑，章揚莞爾一笑。

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小朋友都要介紹自己名字，以及名字的由來，樂曉之就回家問章揚和樂理，自己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樂理說，他為女兒起的名字是樂章，集兩姓之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正因為女兒的到來，把倆個孤零零的音符連結成一首動聽的交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