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相患者的用藥本身就是一件極為複雜的事,有些患者可能隻服用锂鹽就有了效果,有些患者可能需要多種藥物搭配在一起。服用的一系列藥也可能在幾個月後突然失靈,需要再次調整。
診所的系統記錄裡顯示餘笙已經嘗試過7種抗抑郁藥,3種抗焦慮藥,2種抗精神病藥,還有數不清的維生素。
餘笙在記事本上記下她的叮囑。
也是陸姗央的主意,長期的服藥給她的身體造成一系列變化,最明顯的就是記憶力衰退。
走出診所,天空中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地面。
倫敦的天氣總是這樣喜怒無常。
綿綿細雨吹在臉上,餘笙的呼吸一窒,腦海中某個畫面驚雷般一閃而過。
她飛快鑽進一輛停在路邊的的士,報出一個地址。
司機從後視鏡裡發現她驚慌失措的表情,主動詢問:“你還需要什麼幫助嗎?”
餘笙拼命地搖頭,告訴自己現在看到的都是假的。
司機臉上挂着善意的笑,在她眼裡卻越來越扭曲,嘴角被無限拉長,聲音越來越癫狂。
餘笙捂住耳朵,試圖将那個笑聲趕出去。
出租車到達公寓樓下,餘笙手哆嗦着放下一張鈔票,等不及司機找零,打開車門沖出去。
她跌跌撞撞地上電梯,還按錯了樓層。
好不容易進到家門,她突然跪下來,背部拱成一條曲線,以一種很奇特的姿勢趴下,像是一隻洩了氣的氣球。
她睫毛顫動,右腹上的疤痕彷佛又在隐隐作痛。
僵直了不知多久,貼着實木地闆的臉已經變涼。
餘笙慢慢爬起來,到沙發上坐下。
思考一會兒,她決定接受陸姗央的提議。
在微信列表裡翻出一個留學群,餘笙都忘了是怎麼加進這個群的,但她從來不看。
「倫敦招個司機,可以包住,工資面議,女生優先。」
發完沒多久,餘笙有點後悔,應該說招個有駕照的陪讀助理,最好會做飯。但她來不及撤回。
這條啟示在一堆出二手,找房,求複習資料的消息裡猶如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水花,源源不斷地有人來加餘笙的微信。
「大小姐還招人嗎?會開車,但沒有英國駕照」
「問下除了包住,可以包睡嗎?」
「富婆姐姐,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啊!」
好友申請一條接一條蹦出來,但留言沒一個正經應聘。
餘笙握着手機的手隐隐用勁兒,呼吸變得急促,有種想把屏幕捏碎的沖動。
但下一秒,一條新的申請彈出來。
「請問男生可以嗎?我有駕照。」
餘笙盯着那個純黑色的頭像看了很久,像黑洞漩渦,要把人吸進去。
終于她通過了對方的好友請求,發過去一條消息:「能來面談嗎?」
對方也回複得幹淨利索:「可以。」
*
見面當天,餘笙醒得很早,上次調整過藥的緣故,她情緒有點輕微的躁動。
通常這種情況下,她會去書房練琴,借此保持穩定。
到約定時間,門鈴響起,餘笙拉開門的一條小縫。
“你好,我來面試的。”
男人頭發剪得很短,眉眼如從畫裡走出來般精緻,神情寡然。偏偏這張冷淡的臉生了一雙桃花眼,本應該很勾人,但他眼神漆黑,望不見一絲溫度。
她沒有太多和異性打交道的經驗。
隻知道一件事:他長得很好看。比她以前見過的所有男生都好看。
真不像是缺錢到要給人當司機的地步。
“我們進屋談吧。”
餘笙挪開一個身位,放人進來,但臉上的警惕意味不減,像一隻被人踏足領地的小動物。
“我叫餘笙。”餘笙坐在沙發上,繃緊下巴,“你叫什麼?”
“叫我周三吧,我姓周,在家裡排行老三。”對方平靜地回答道。
“噢...”餘笙點點頭,“我之前在群裡發的消息,沒有編輯好,其實是想招個助理,除了當司機,還能料理點其他事。”
“?”
對上對方疑惑的眼神,餘笙大大方方地說道:“我有病,得有人看着,免得死了都沒人知道。”
周衍的目光有了一絲波動,這次換成他打量餘笙。
女孩在米白色的家居服裡裹得嚴嚴實實,經過多次漂染的白金色頭發近乎透明,襯托着冰雪般素白沒有血色的皮膚,在暖光下甚至看着有點瘆人。
“什麼病?”周衍問。
“躁郁症。”
窗外的天空又下起雨,落在泰晤士河上,砸出水痕。
“還有什麼要求?”
餘笙想了想:“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不管你在幹什麼,都必須立馬過來。這個公寓裡還有間空着的客卧,你搬過來住,每個月我再額外給你開四千鎊的工資。”
“那我算是應聘上了嗎?”
餘笙斟酌了一下:“可以先試一個月。”
她高中就讀于牛津郡的一所私立寄宿制女校,平時沒有和異性打交道的經曆。過周末的時候,同學要不去倫敦住度假酒店,要不等私家司機接,她隻會窩在宿舍。
但餘笙習慣于把所有事簡單化,眼前的人沒有讓她感覺到不舒服,當下也沒有其他合适的人選。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