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搬進來的時候,餘笙領他到地下車庫,交給他一把鑰匙。
“喏,車鑰匙。”
停在車位上的是一輛Aventador SVJ,黑色碳纖維車身線條犀利,彰顯着空氣動力學強大的設計美感,尾翼上的排氣管頗具攻擊性。
SV是Super Veloce的縮寫,意思為超級速度。如果點燃這台車引擎,從零加速到一百公裡每小時僅需要2.8秒。
這是一頭真正意義上沉睡的野獸,放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足以讓男人陷入瘋狂。
但周衍看起來沒有什麼反應。
他隻是轉頭問:“你的車?”
這是餘笙的成年禮物,從4S店把車送過來的第一天起,它就在車庫裡吃灰。
因為她并沒有駕照。
餘笙輕點下頭,表示肯定,同時抛出另外一個問題:“你會做飯嗎?”
周衍沒有立刻将鑰匙收起來:“你昨天沒說有這個要求。”
她也可以現在反悔。
“我知道。所以我們現在去吃飯。”
但餘笙沒有讓他開車,而是帶着他從地下車庫出去,繞了一個圈到公寓外的街道另一邊。
石砌建築前有幾盆懸挂的花籃,門面裝飾典雅,招牌上寫着“Le Festin”,并配有金色裝飾圖案。
餘笙輕車熟路地推開門。
迎接兩個人的是一位胖老太太,笑容和藹:“Elise,今天有你最愛的小羊排。”
餘笙坐到靠窗的位置,沖着菜單努了努嘴:“你點菜。”
周衍翻開菜單,前面的介紹說明這是一家米其林一星的法國餐廳,在美食家的頂尖餐廳裡排不上号,但一頓飯下來換算成人民币,人均至少也是四位數。她熟稔的一舉一動,像在食堂吃飯。
“兩位準備好點餐了嗎?”
餘笙爛熟于心地說出她要吃的前菜,主菜和甜點的名字。
周衍合上菜單:“和她一樣。”·
老太太記下菜名:“你剛來倫敦嗎?”
餘笙在這對法國老夫妻開的餐廳吃了兩年多,老太太第一次她帶朋友來,并且還是個異性,周衍說英語的腔調明顯是美音。
周衍回答:“是,剛來沒多久。”
老太太收起菜單:“你英語說得很好。”
“謝謝,我以前在美國住過一段很長時間。”
“美國哪個城市?”
“紐約。”
“那也是大城市哦,祝你在倫敦玩得開心。”說完,老太太退回後廚,跟竈台前掌勺的主廚老爺爺報菜。
餘笙的注意力從手機上轉移開,開口問:“你以前在紐約?”
她語氣平靜,好似隻不過是普通閑聊。
“是。”周衍回答幹脆,“前兩年在紐約實習。”
“挺好。”
倫敦是日不落帝國最後的餘輝,沸騰的夕陽下成群的烏鴉飛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上空。
紐約則正好相反。任何年輕人都可以在紐約發芽生根,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地鐵站裡奔跑的老鼠,還有永無休止的派對。
周衍淡道:“你去過?”
餘笙點頭,她在一個高中的暑假跟着學校去紐約研學。
當她想要再嘗試多回憶一點的時候,頭腦又混亂起來。
餘笙感覺自己像是走在玻璃海上,周圍的鏡子折射出一段又一段往事。但當她試圖湊近仔細看的時候,鏡子裡的内容又消失了。
目眩感充斥她的眼睛,整個人難受到想吐。
空氣靜下來,周衍微微皺眉,擡眼看向對面:“餘笙?”
女孩的表情呆滞,像是一個被丢棄在座椅的洋娃娃。
餘笙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間,周圍的鏡子全都碎掉了。
眼前的黑暗慢慢消失,她的視覺恢複正常,小腹右側隐隐作痛。
“嗯,去過。”
餘笙重新低下頭,拿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
2023.10.28
NYC,出現幻覺。
寫完兩行字,餘笙把記事本收進包裡,不再說話。
兩個人之間又陷入詭異的沉默,直到前菜被端上來。
餘笙坐得筆直,用餐叉卷起薄切的生牛裡脊肉,配上新鮮刨下的松露,放入口中。完全忽略對面周衍的存在。
周圍還有其他用餐的外國人,無不舉杯暢飲談天說地。隻有他們這一桌,像是兩個在做任務的NPC,各自完成各自的進食過程。
在最後一道甜點被端上來後,老太太又端着托盤走過來,托盤中間是一塊插着蠟燭的小蛋糕:“This is for Elise.”
餘笙轉過頭,看見頭發稀百的主廚老爺爺在廚房門口向她揮手,口型明顯:“Happy Birthday.”
今天是餘笙二十一歲的生日,但她自己都忘了。
那之前為什麼記得?
餘笙的頭又疼起來,視覺被黑暗蓋過去。
“生日快樂。”
餘笙從黑暗中窺見桌上燃燒的蠟燭,黯淡的光打在周衍的臉上,勾勒出削瘦淩落的下颌線,他淡沉的聲音松懶緩慢,像她小提琴上最後一階低音。
她蠕動嘴唇:“謝謝。”
餘笙不得不再次從包裡拿出記事本,她按出圓珠筆的筆芯,咯哒一聲在空氣中很刺耳。
原本的兩行字下面又多了一個單詞。
Birthday。
*
餘笙一到家,去櫃子裡拿出一個袋子,裡面的東西被抖開在桌子上。
“這個早晚各吃一粒,這個隻在早上吃...”餘笙拼積木一樣把藥盒摞到周衍面前,“你每天要提醒我吃藥。”
周衍看着她神情認真,像是真的在說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