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嗓音低啞,眼睛被水霧蒙住,手拉着她,卻沒有用力。
餘笙有一瞬間的詫異,重新轉過身,靜靜地打量周衍。
突然她釋懷地笑:“好。”
然後伸手去解他的浴巾。
碰到白色布料的同時,周衍重新扣上她的手腕,阻止她下一步動作。
她表情平波如水,染上欲色的隻有他而已。
周衍喘着氣,提醒:“餘笙,你會後悔的。”
餘笙突然笑起來。
“我不會。”她的人生早就爛透了。
月亮爬到一半的時候,餘笙的情緒又低落下來。但生理上的歡愉來源于本能,雨落狂歡,暗潮湧動。
她感覺自己像被撞壞的鐘,腦子嗡嗡響。
餘笙擡眸看他,透進來的月光描摹他好看的眉骨,半側臉擋在陰影裡。
她伸出手往上,摸到他的耳骨,用力一捏。
又聽見男人低低的悶哼。
餘笙開始止不住地抖,她想叫停,但嗓子發不出完整的句子,隻有小聲的嗚咽。
耳邊有人低吟:“笙笙”
“笙笙”
快意順着脊椎神經爬上來,直沖腦門。
她嘗到了甜。
*
結束以後,周衍抱餘笙去洗澡。
黑色床單到處都是水痕,今晚肯定睡不了。垃圾桶的小氣球記錄了整夜的荒唐。
餘笙躺在浴缸裡,浴室隻開着鏡子的裝飾燈,襯得瓷磚更白。
她看清楚了他胸膛上第二塊疤痕,更長,更明顯。
“這也是被人捅的嗎?”
“嗯。”
“那你挺幸運。”這種程度的傷,看起來能要了人命。
周衍的背部一僵。
餘笙繼續說:“我也有。”她指了指小腹的位置。
“那麼多人,上帝選了我,但我還是活下來了啊。為什麼呢?我當時就該死在那兒。死了就不會有痛苦了,不是嗎?”
那個時候以陳婉清和餘正嵘的年紀,還來得及要第二個孩子。可惜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出現裂縫,陳婉清抓着從佳士得上拍回來的清代花瓶丢向餘笙:“你個賤種怎麼不去死啊?”
碎了的花瓶是拼不回去的。
當初死在醫院裡多好。被安放進小小的棺材,牧師站在盡頭念誦聖經。她的校長,老師,同學們會穿上漂亮的黑色禮服,攥着手絹,連那個代表美式mean girl的室友都要假惺惺地流上幾滴淚。
周衍沉默地看着少女的頭平仰在浴缸的邊緣,眼尾紅紅,沒有一滴淚。
餘笙又發病了,像在坐過山車,剛剛是頂端,現在是低窪。
所以她才會跟他做.愛。
周衍抓緊她搭在浴缸邊的手,像剛才她掐在他後背上一樣。
少女的皮膚白得不健康,一用力就會留下紅痕。
餘笙僵硬地偏過頭看過去。
周遭的一切都是靜止的,他的眼睛漆黑似海,能溺死人。
餘笙迅速被巨大的痛苦包圍,她翻身濺起水花,隔着浴缸摟住周衍的脖子,放聲大哭。
情緒像流彈一樣炸開,她的身體承受不住。但有人打開了閘門,洪水奔湧而出。
*
不同大學的期末陸陸續續結束,陳盼夏在微信敲了敲餘笙,說她的音樂史那門課過了,感謝餘笙之前借她的筆記,問有沒有空去她家吃飯。
餘笙婉拒了邀請,表示年底沒有空閑時間。
陳盼夏:【那跨完年你有空嗎?我1月3号生日,想辦個party一起聚】
餘笙:【到時候盡量】
陳盼夏:【好哦】
在聖誕節的假期開始之前,餘笙約了今年的最後一次複查。
對照着記事本,她彙報近況給陸姗央。
陸姗央在電腦上的病曆裡打字,根據餘笙的描述,她的病情開始有混合發作的迹象,不再是單純的躁狂或者抑郁,而是短時間内快速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