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想坐摩托？你沒機會了。 ”

“唉，真可惜，好想再坐一次。那你可以坐 765 路來學校，平時我都坐這趟公交。”

“小爺我才不擠那破玩意。”

“那你怎麼去上學？”

“嗡 ~ 嗡 ~ 你說呢？”周雨聽見從手機裡傳來的摩托引擎的轟鳴聲，倏然放心。不坐公交就好。

“ 那好，祝你平安。” 不等楚濟回話，周雨便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電話。太好了！ 太好了！ 他騎摩托來的，不會碰上了。

可巧，765 徐徐駛來，周雨艱難地擠上車，但汽車還沒啟動，她又灰溜溜地被擠了下來。

原來她不僅沒帶書包，身上也沒帶錢！激烈運動之後，周雨的頭腦異常清醒。但現在，她也異常清醒地回顧了這一早晨的荒謬、 荒唐！ 她矗立在空蕩蕩的車站，目光呆滞，那是對命運的妥協，對愚蠢的自識。

機關算盡，轉頭空。心火成灰，淚始幹。此時周遭的一切嘈雜都變得離她遠去，唯有從不到20分貝開始像銀絲一樣爬進耳朵的機車轟鳴，漸漸地，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

周雨在内心祈禱：它不是黑色的吧！ 如果有人觀賞，此時大家定會發現一個身穿白底配绛紅色衣領和肩條T恤，绛紅底寬白條褲縫的少女站在公交站。她眼球跑到了眼角，恨不得跳出眼眶，而臉卻一分不動的正視前方。

好吧，那輛通體黑色的摩托，和它那不用掀頭盔就看得出表情的主人，正往周雨面前駛來。

我能不能變成透明的呢？周雨不住地求救。直到它停在周雨面前，楚濟掀開防風鏡。

“你不是坐你爸的車去學校了嗎？”

“我爸，又走了。”

“走哪去了？把女兒都丢下不要了？”

“對啊，你沒見過吧，呵呵...... ” 周雨尬笑着回答，上半張臉絕望至極，下半張臉浮現禮貌又不失分寸的假笑。楚濟跟看傻子一樣盯着周雨看了一會兒，偏頭一指。

“走吧，上車。”周雨一動不動。

“你是要我抱你嗎？”

“不用不用！”周雨回憶起昨晚被楚濟抱到車上的情景，不禁心駭。剛一坐上機車，她忽然發現：“我沒有頭盔！ ”

“頭盔不是在你那嗎？”

“我出門忘帶了！ ”

“那就這麼着吧！”

“不行！ 我摔了怎麼辦？ ”

“ 怎麼辦？哼，涼拌！ ” 楚濟突然發動車子，周雨急慌慌環臂抱緊他的腰。沒人看見楚濟此時飛揚的唇角。在一陣駭人的雷鳴中，機車浩蕩地向前開去。

“注意，市區景陽路與惠州路交口，一名穿校服的學生正違規駕駛摩托車。車上還有個沒帶頭盔的載客，請附近警察進行攔阻。 ” 對講機裡傳來呲呲啦啦無線電波的聲音。

交警望着呼嘯而過的摩托青年，鳴笛起追。

嗚嗚嗚，叭叭叭，嗚嗚，叭叭。

身後傳來逐漸逼近的警笛聲，交替閃爍的紅□□穿透清晨的霧氣直射眼眶。周雨回頭望見一名交警也騎着摩托正跟在他倆身後。她焦急萬分，不住地用手揉搓楚濟腰肋，喊道：“完了完了，警察追過來了，咱們犯法了！ ”

“哼，怎麼？你害怕了？ ” 周雨心想這還用問嗎？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誰說的！ 怕天怕地怕警察！”

“我拐進前面的小巷子，你下車吧，怕就下車，嗯？下不下？ ！ ”

“你哈姆雷特啊！ To be or not to be ？ ！ 再啰嗦就下車我來開！ ”

“哈哈！ 抱緊了！”楚濟前沖，随後一個尾輪漂移拐進了小巷。周雨不住地回頭查看。看着巷口逐漸出現的紅□□影，抓着楚濟的校服慌張提示：“來了來了，追上來了，你加速啊，行不行啊你？ ”

“你也不看看這是哪裡，我怎麼加速？ ” 周雨低頭，視線穿過楚濟腋下，隻見小巷裡不時出現一個個上歲數的老大爺老大媽提着剛買回來的油條豆漿或是保溫壺，往來穿梭。

周雨隻覺得他們比身後的警車更可怕，搞不準就會撿個親祖宗回家供養。

“你小心點，大不了就被抓，别傷着大爺大媽！ ”

“我懂！ ” 二人隔着頭盔，互相喊着，楚濟的摩托逐漸降速，他已經伸出兩隻大長腿，蹬地滑行。好在警車比他更加小心，間距竟然加大了。

楚濟對此地非常熟悉，左拐右拐，經過了大概兩個菜市場才沖進大路。此刻二人已經将警笛聲遠遠甩在老城廂待拆民巷的迷宮裡。

“ 嗚呼！ 耶！ 我們甩掉他了 ! ” 開上大路，周雨如釋重負。她站起身來雙手搭住楚濟的肩膀，迎風呼喊。

“你不怕摔嗎？你不是膽小如鼠嗎？ ”

“我，更，怕，被，抓！ ”

楚濟一個冷不丁的加速，周雨險些往後仰倒。情急之下她雙手交叉摟住了楚濟的脖子。

“你别忽快忽慢的好吧！會不會騎車啊！” 楚濟聽後再一個加速，讓機車晃蕩地像隻尥蹶子的小毛驢。

很快，楚濟騎到了一中門口，周雨拿出手機，一看 7 點 45 ，她已經錯過了早讀。周雨下車，臉上還挂着興奮的餘韻。隻聽楚濟隔着頭盔說道：“你進去吧。”

“ 你呢？你不進去？” 楚濟看着滿臉期待的周雨，道：“ 咱們穿着一中的校服，警察待會兒肯定來學校巡查，摩托不能放這了。我去處理一下。” 楚濟盯着周雨的臉色逐漸掉下來，欣喜道：“ 怎麼？擔心我？”

他伸出帶着皮手套的手指指着自己的擋風鏡。

“心疼就親一口，喏，這裡。” 周雨吓得後退半步，臉上驚駭交加。她不假思索地答道：“那你走吧。” 轉身，周雨跑進了學校。

“小沒良心的。”楚濟沒做停留，轟隆隆，騎着摩托離開了。周雨三步并兩步上樓，剛要轉進教室，迎面撞見了來查早讀的田老師。田甜目露疑惑的兇光，似乎在拷問周雨：快給我個解釋。！

周雨：“田老師好，我，我出教室來打個水。”

“空手打水？杯子呢”

“ 啊！ 您看我，居然沒帶杯子。我，我先回班了，田老師再見。 ” 周雨欠身鞠躬，随即轉身離開。隻見田老師虛擡右手将她攔住，開口道：“藥吃了嗎？嗓子還沒好？”

一股無名的酸楚在周雨溫熱的心口間化開，直蹿上她的鼻頭眼角。刹那間，周雨抑制不住紅了眼圈，淚水被她生生忍進了鼻腔，她擡起手背摸了摸鼻頭，用顫抖沙啞的嗓音回道： “ 吃了，謝謝田老師。”

周雨沒敢直視田甜，單手捧着鼻涕和淚花走進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