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剛挂斷電話，顧一條短信頂了過來，周雨迅速翻看了一遭。

短信：跟誰講電話呢？這麼久？ ？ ？還不理我？想你了。晚安， love you.

周雨逛了一天，渾身精疲力盡，和夏子明聊天又讓她二度亢奮。現在她很疲憊，眼皮忍不住地黏在一起。

她強撐着精神，給顧覃回複了：跟發小聊天，好累，先睡了。

顧覃白天玩得意猶未盡。與其說是玩，不如說是享受全天和周雨黏在一起。心跳隔着衣服緊緊挨着，溫度在彼此間交換，還有草莓味的空氣，柔軟的鼻尖，女孩害羞的臉......一樣樣的試探，讓顧覃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刺激。

現在一想到周雨，他就渾身燥熱。顧覃将雙手泡在洗碗池裡，涼水讓他逐漸冷靜。

他給周雨打了一個電話，但對方一直占線。他脫了衣服走進浴室，溫熱的水淋在脖頸，手掌順着水流開始在肌膚上摩挲，泡沫讓手臂變得滑嫩。

澡，越洗越長，浴室的鏡子挂了霜。

等到他擦幹身體，赤/條地鑽進被窩，第一個想的便是聽到周雨的聲音，他急不可捺地再次撥通了電話，微微發抖的手指竟摁了三遍。

還是占線，一直是占線嗎？她在幹什麼？和别人？和誰？

顧覃的心塌下去了，他咬緊下唇，再次伸向欲望。一次次占線讓顧覃的心情大起大落。他揪心地發了一條短信，閉上雙眼和夢裡的影子做戲，一夜睡得竟比白天還累。

周雨一夜無夢，她睡眠質量向來很好。起床後，她穿着昨天的衣服站在鏡子前端詳。心裡琢磨着：從來沒穿過這樣的衣服見夏子明，會不會有些矯情？牛仔有點緊，擡腿踢他的話會不會不方便？算了，還是換一身寬松的。

周雨對着鏡子搖搖頭，退回卧室，拿出一身加絨運動套裝，又站在鏡前，蹦了蹦。嗯，這才對路。她背上書包，歡歡喜喜地出了門。

她将早餐奶擠成圓錐叼在嘴裡，咬破一個缺口後麥香味兒的甜奶湧進咽喉。她大口吸吮，站在小區門口等夏子明。

周雨審閱着一輛接一輛的公交，上上下下的乘客裡怎麼也不見那青蔥少年的身影，她不禁有些着急。掏出手機，還有 5 分鐘，再不來，我就打電話。也許起晚了呢？

她伸長了脖子，看遠處的公交車号碼，渾然不覺身後一隻手輕輕拍了她兩次肩膀。等周雨再次失望落空，低頭準備打電話時，一隻大手伸在她眼前晃了晃。

周雨循影偏頭，夏子明比以前更黑了。他臉上皮肉很緊，笑起來才看出被膠原蛋白填的很圓滿的括号法令紋。峭楞楞的短發各有各的風姿，有一種麥田王子的風韻，配上他的明眸亮眼，簡直就是荒野小太陽。

夏子明舔了舔起皮的下唇，“我看你在這等了很久，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才過了一年，男孩的嗓音沙啞低沉，逐漸有了男性的威嚴。周雨難掩興奮，矜持又讨巧地說道， “ 不好意思呗，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到了也不告訴我？”

夏子明往後指了指，“ 我開車來的，以為你會在小區門口。要不是你一次次探身看公交站，我都找不到你。你變化，挺大的嗎！頭發一直沒剪？”

周雨摸了摸高聳的馬尾，發尖已過肩，散下來，大概也能算長發及腰了。

周雨下巴歪向一邊，伸手熟練地抓向夏子明領口，往前一拽，竟然沒拽動，她不服輸的牛勁上頭，想再試一次，但身着薄沖鋒衣的夏子明魁偉了許多。

滄桑的神色透出一股成熟和老練。周雨淡淡地望着他，感覺自己全身都被他罩住了。少年的成長是有目共睹的。

她擡起手，輕輕捏了捏夏子明的臉，柔聲說道： “你好高啊。都快認不得你了。”

夏子明挑眉， “再沒你高，我算白活了。” 夏子明掏出車鑰匙在手指上轉圈。

周雨驚奇地問道：“你開車來的？”

夏子明：“啊。”

周雨：“你還沒成年，怎麼考的車本？” 夏子明瞥了一眼周雨，大概是在嘲笑。

“沒見識，我爸的車，我爸的車本。身份證，來來來，你看看。” 夏子明從懷兜裡掏出一個小本本，拿給周雨看。周雨一邊看證件上的照片，一邊看夏子明。證件上的照片黑乎乎的。除了多層胡子。真的看不出是兩個人。

周雨不得不承認：“你跟你爸太像了。”

夏子明：“廢話。”

周雨：“可是你沒胡子。”

夏子明：“刮了，這交警管不着吧。”

周雨猶豫着要不要說，但嘴巴比較快：“你，好老啊。居然可以不化妝就裝大人。” 夏子明不愛聽，一把奪回小本本， “我不怕老，你喊聲叔叔我答應。”

周雨：“叔叔？”

夏子明： “唉！ 哈哈。要是有交警查我，你就喊我叔叔，說好了啊。”

周雨跳起來，拳頭砸了夏子明的頭，被對方輕松躲過，多年的默契已經成了肌肉記憶。

“那你車技怎麼樣？會不會開着開着半路熄火？我花一樣的生命，上了你的車，你可要負責啊。”

夏子明打開副駕駛的門，一邊笑一邊将周雨推進去，“行了行了，你是我奶奶，放心吧， 50 邁以内死不了人，除非開進河裡。先去哪？你認路嗎？ ”

周雨：“我拿着地圖了，第一個去江濱的易購得超市。認識嗎？”

夏子明想了想：“有點印象，路過過。”

周雨：“需要我指路嗎？”

夏子明搖搖頭，“我先開着，快到了你再給我指。” 說着他從褲兜裡掏出一盒煙，用嘴叼出來，點燃。

白色的霧迷蒙在他臉上，那潇灑淡然的眉眼竟有些動人。

周雨：“你還抽煙！？” 夏子明深吸一口，煙氣從鼻腔散出，單手扶着方向盤，“怎麼？你聞不慣？”

怎麼會聞不慣？尼古丁的味道對她來說即熟悉又遙遠。周雨深吸一口，呼出去。

以前，周彪每次回家，周身的酒精混着油煙的味道就類似這樣。這就是她心中曾經爸爸的味道、家的味道。夏子明看周雨默不作聲，将車窗拉開一條縫，煙塵随着回憶一溜煙跑到了車外。

夏子明：“冷嗎？開暖風？”

周雨懶洋洋地，“不用。” 一路無話，夏子明車開得很穩。

易購得是周雨非常喜歡的一家外資超市，裡面的貨架很矮，貨品都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燈光是發黃的，照出了陽光的感覺，跟回家一樣。

貨架高度不擋人，不會有走在裡面和家人走丢了的風險。周雨非常不理解，為什麼有的超市貨架非要建的這麼高，墊腳伸手也夠不着，是拿顧客當長頸鹿嗎？

曾幾何時，她和林清漣在超市走散了，周雨推着小車，跟走迷宮似的到處找林清漣，兩人還總要打電話溝通，囧死了。

夏子明手肘搭在小推車上，趴着身子走得很慢，周雨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講解——這裡設計的好，那裡如果怎樣改進就好了，她拿出小本本，一樣一樣的記。夏子明若有所思地聽着記着。

周雨：“我說的你記住了嗎？” 夏子明似乎沉浸在思考中，簡單嗯了一聲。他走到進口貨區，裡面日本字，韓國字，泰國字，英文，德語，法文都有。他順手拿了一罐肉醬，“這是什麼東西，誰能看得懂？”

周雨：“魚肉醬？你看上面有條魚。”

夏子明：“大家都看得懂上面的字嗎？”

周雨：“我是看不懂的，英文的還能半猜不猜的看懂。這背後有中文标簽。就是魚肉醬。”

夏子明：“你會買看不懂的進口貨嗎？”

周雨：“ 會，為了嘗鮮，但不會什麼都買。你看這個方便面，上面的文字我一點都不懂但是我會買一袋，回家嘗嘗，好吃就繼續買，不好吃就不買。”

夏子明拿起又放下。嘬腮地含糊了一聲，“雲雲......”

周雨回頭， “雲雲？”

夏子明擡頭，亮晶晶的眼睛瞪得渾圓，愣了幾秒鐘，忽又眯起來，低頭藏笑，“ 沒，喊錯了。”

夏子明：“還遛嗎？”

周雨：“不遛了。”

夏子明：“走，去下家。”

周雨又拿出小本本，“下家是家樂樂超市。不過，這附近有家我也沒去過的超市，叫倉儲超市，會員超市，就是你必須辦會員才能進的那種。”

夏子明：“辦會員，不就登記一下電話嗎？”

周雨：“不，需要交錢的。”

夏子明：“多少錢。”

周雨：“幾百。”

夏子明： “幾百？充值在會員卡裡然後消費用？”

周雨： “不，是白交錢，交錢才允許你進超市購物，而且幾百塊錢的會員費隻管一年的。”

夏子明：“這麼霸道？店裡有金子嗎？你是會員？”

周雨搖搖頭， “ 這麼貴，我可舍不得。我現在連超市都懶得逛。去一趟超市上樓又排隊，太麻煩了，還不如小時候的小賣鋪，随去随買。每天需要買的就那麼幾樣。現在購物非得搞得跟大海撈針一樣，累不累？你以後開大超市，能不能讓電梯不要隻能停在三樓？我一樓就能買到的東西，非要讓我從三樓繞行，貨架之間的走廊都擺滿了貨品，有一次我推車轉彎不便，撞了貨架，上面的一瓶醋摔下來砸碎了，服務員拽着我的胳膊，怕我不付錢，我那時特别生氣。你說這是超市設計的問題還是我碰壞了的問題？”

周雨說着，察覺夏子明臉上微妙的表情。那表情分明是在說，誰讓你自己不小心。

她很生氣，把夏子明當成惹她生氣的超市老闆，“ 都是你們這些奸商，讓顧客花錢買辛苦。逛超市都能逛出現堵車的效果。”

轉而一想，“唉，不過。超市也得掙錢，讓顧客舒服，就要增加投入。可大部分顧客隻想要實惠，誰會因為超市逛着舒服就當冤大頭。還不是到處打聽哪家東西便宜去哪家，哪怕擁擠和排長隊......熙熙攘攘，皆為利往。”

夏子明：“會員超市優惠很大嗎？”

周雨： “什麼？”

夏子明：“你說的那個需要交很多會費的超市，東西很便宜嗎？咱們鎮裡的批發市場也很便宜啊，護手霜 8 毛一支，上架賣15 。”

周雨：“這麼黑？”

夏子明：“燈下黑，這已經算薄利多銷了。帶我去看看吧。”

周雨：“夏老闆果然有氣魄，今天我要沾沾光。”

夏子明輕笑，擰着周雨的發尾空手離開了超市。二人走到會員超市，夏子明辦了會員。這裡不如易購得舒适，整體感覺和普通超市不一樣。

裝修簡單到很不上心，房頂還露着鋼管。他們在貨架間行走，跟初進熱帶雨林一樣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周雨想仔細查看出幾百塊錢的會員費的價值，但是窮其眼目，她也看不出。她不禁有些後悔，踟蹰地看着夏子明。

周雨：“ 我感覺幾百塊錢前白花了。這裡不過是是貨物的英文字多了些，有些東西顯得不那麼常見。這種陌生感讓我沒有購物的欲望。”

夏子明的眉頭皺得很緊，那是一種想不通的神色。他比周雨看得更仔細，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人，願意白白花錢買一些自己不認識的貨。

也許，不是不認識，隻是他不認識。夏子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局限？他曾經不止一次笑話某些顧客不識貨，現在換到自己，那滋味可是不好受。夏子明繼續轉了轉，提了一箱啤酒，買了一提牛肉、一箱水果，走了。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11 點多了。

“餓了嗎？帶你去吃午飯。”

周雨：“ 還行。要不咱們去成林道，金斌商廈地下一層也有個超市。咱們去樓上吃飯，吃完去地下超市。金斌商廈你認識吧。”

夏子明：“認識。” 二人去停車場取了車。

汽車還沒開兩步，夏子明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你忙完了？我們下一站去成林道......” 車内很安靜，電話那頭的聲音周雨能聽得很清楚。

夏子明臉上浮起坦然的微笑，推着方向盤的手掌攤開着，手指輕快地敲打。

“你在哪？我去接你？......啊，好，那我們到了再跟你聯系......好好好，聽話，聽話，啧，怎麼會？你多厲害......瞎說......旁邊有人，好，再見。”

周雨怎麼會聽不出，她靜靜地聽着，等着，臉上比夏子明還變幻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