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明挂斷電話，尴尬地咳了一嗓子。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周雨：“女朋友？”

夏子明：“啊。”

周雨：“一會兒過來？”

夏子明：“嗯。”

周雨： “怎麼早上沒跟你一起出來？”

夏子明：“她和我媽一起上貨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完事。”

周雨： “那你就不地道了。一會兒我和你倆一起逛街，不覺得我這顆燈泡太亮了嗎？”

夏子明： “這叫什麼話，你能叫燈泡嗎？你是我兄弟，我帶媳婦見兄弟，有錯嗎？”

夏子明單手扶額，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周雨：“那不行，你要是早說帶媳婦出來......哎呦，太酸了，我也把我男朋友帶出來。” 滋啦，一聲急刹，路口黃燈閃爍兩下後知後覺地變紅。

夏子明停車換擋，側首看向周雨。那嚴肅不苟的表情像極了老爹，“男朋友？你也，有對象了？” 周雨雙手叉胸，一副了不起的樣子。

“怎麼了？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許 ~ 怎麼不許。叫出來？我看看？”

“哼，叫就叫。”

周雨也拿出手機， “嘟...嘟......喂？” 顧覃哈氣連天，聲音像塊生鏽的磁鐵。

夏子明笑出聲， “這都 11 點多了還沒起床？行不行啊，哥們兒！”

周雨還沒說話，夏子明隔着電話跟顧覃招呼起來。顧覃聽到電話裡嘹亮的青年嗓音，一瞬間就醒了。

“誰？你跟誰在一起？”

夏子明： “你媳婦在我車上呢！”

周雨： “他是我發小，夏子明。”

顧覃： “......”

周雨：“一會兒我們去金斌商廈，你有空嗎？”

夏子明：“你怎麼說話這麼溫柔？”

周雨舉着電話的手換了一隻，試圖堵住夏子明話多不嫌事大的嘴巴。

顧覃卻被夏子明的聲音吓醒了， “有空，你等我，我馬上起床，我在金斌商廈大門口等你們。”

一通緊鑼密鼓，顧覃穿好了衣服，對着鏡子五指作梳，攏了攏頭發，然後滿意地出了門。20分鐘後顧覃站在了金斌商廈的大門口。

他挺拔的身姿，眉目嚣張，膚色白裡透着紅。青紫的血管給雕塑般的臉型上了一層天然的陰影，往那一站，整個似人形廣告牌吸引着來來往往的眼光。

周雨和夏子明并肩前行，天色有些陰沉，大團大團的雲浮動在天上。一道光刺出來，照到金斌大廈的玻璃外牆，反射出漫漫金光，像從遮天大廈間偷偷伸出的手，摸到顧覃臉上。

夏子明擡頭被眼前的青年晃了一瞬，浮光照得顧覃臉上明暗交錯。夏子明腳步慢下來，眼見周雨快步跑去，那人正朝着她笑。寵愛的眼神晃得夏子明有些犯暈，他拉住即将要跑開的周雨，“ 你别告訴我站門口那個就是......” 周雨被拽住，回頭告訴他，“嗯，就是他。”

夏子明小聲地，“靠”。真他媽帥。袖口從指間劃走，周雨跑到了顧覃面前。她回身向夏子明招手。夏子明遲疑了，想着自己衣着也沒什麼好整理的，便從容向前，伸出手，“你好，夏子明，幸會。”

夏子明的臉紅成了水蜜桃。二人雙手友好地交握在一起，顧覃感受着夏子明掌心粗粝的老繭，暗暗稱奇：好man啊。上一次握這樣的手還是和童猛叔叔。

幾人先來到了金斌大廈的頂樓，桔子餐廳。落地玻璃窗外，夏子明在打電話，周雨在點餐，她看着菜譜問道，“ 我要雞肉焗飯，凱撒沙拉，奶油蘑菇湯，你想吃什麼？” 顧覃懶懶地撐着下巴，湊近她耳邊，嘴裡說的“随便 ”，眼神裡說得卻仿佛是“想吃你 ” 。

夏子明打完電話，晃蕩在餐廳外面不進來。隔着老遠，他看窗内的周雨和顧覃，心裡說不清的焦躁和酸楚。商場禁煙，他用食指碰了碰幹裂的嘴唇。眼神不經意間瞟向屋内：從外表上看，還是挺般配的，郎貌女貌，就是人品還摸不出。

他繼續掏出手機。但心裡想着：再打電話雲雲會跟他急。她不喜歡被崔。趕着來這裡，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幹嘛讓女孩不高興呢，再等等吧。夏子明望着上樓的電梯。膠皮扶手往上湧啊湧，讓人恨不得将它拽起來，把樓下的乘客早些拉到這一層。

夏子明不經意間揉着脖子，直到一個荷葉頭的腦袋冒出來。接着是一張古靈精怪嬌俏可愛的臉。高領針織連衣裙，包裹着孫雲雲凹凸有緻的小身闆，利落的皮衣将她不羁的野性揮發出來。

她雙手攥在背後，左瞧右看尋找夏子明。過耳的短發随着扭動敲打臉頰。她乖巧、傲嬌、伶俐，夏子明臉上漫出幸福的微笑，腳步終于定下來，靜靜看着女孩自己找到他。

孫雲雲： “啊，你在這。” 女孩幾步小跑跑過來，腳下的小皮靴敲得哒哒作響。夏子明等她跑近身，一把握住她的臉，輕輕一啄。

孫雲雲：“老頭兒~”

夏子明： “老闆娘。”

孫雲雲： “你發小呢？” 夏子明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用下巴指了指餐廳，“裡面了。”

孫雲雲： “那走，進去吧。”

孫雲雲将手臂繞過他的臂彎，二人攜手同進。

一個不注意，周雨前面的位置上前坐進了一個人。她倚在夏子明肩膀，像小鳥一樣。“你就是周雨？”

周雨聽着她酥脆，乖巧的嗓音心生喜悅。她從沒見過這樣一個光聽聲音就覺得可愛到爆的女孩。

孫雲雲：“你怎麼臉紅了？” 周雨害羞地拿菜單蓋住了半張臉，眼球一會兒看夏子明，一會兒看孫雲雲。若眼睛會笑，周雨就是露着兩張嘴。

顧覃拉了拉周雨的袖子。孫雲雲才瞧見這位碩高的男孩，“媽呀！ 你怎麼這麼帥！ ”

夏子明輕咳一聲，尴尬地看向周雨，扶額藏笑。

孫雲雲： “你是周雨的男朋友？”

顧覃點點頭，害羞地摸了摸鼻子。這個小妹妹，真是個恬妞，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讓人心生親近。

孫雲雲一點不見外打量着夏子明和顧覃，明目張膽地做起了對比，“ 跟你比，我家老頭兒就跟土坑裡刨出來的。老夏，你說你要是悶在家裡一年半載的不出屋，會不會也能跟他一樣白。俗話說一白遮三醜，黑了就顯老。帥哥帥哥，你多大了？”

顧覃：“我和周雨同歲。”

孫雲雲：“那就是你們三個都是同歲，我比老夏小三歲。”

顧覃： “你還在上初中？”

孫雲雲喝了一口服務員端上來的檸檬水，“對啊。看不出來嗎？ ”

周雨： “好啊，老夏，都畢業了還回學校挖人。這麼精緻的妹妹你怎麼搞到手的？”

孫雲雲： “哼！ 他呀，是被我挖出來的。” 周雨和顧覃發現這個小姑娘說話特别有意思，隻要她張口，就讓人生出想聽下去的欲望。她倆學着孫雲雲也依偎在一起，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服務員端來一碟西瓜，顧覃拾起一片，遞給了周雨，又将盤子向孫雲雲身邊推了推。

孫雲雲： “ 哎呀，不用，你們吃就好了。我跟你們講。我們學校的食堂是老夏在承包，但是他把工作都交給了他那群不靠譜的兄弟。我每次去食堂打飯，窗口哥哥看我瘦小就克扣我的飯菜。同樣 2 塊 5 的西紅柿雞蛋，挖給我的就比别人少半勺。米飯整盒的本來都裝好了，結果人家看我一眼就把白飯撸下去一半，你們說氣不氣人。錢我一分沒少花，每天占我便宜。結果運動會那天，我就爆了。剛跑完 1 千米，我又累又餓地站不起來，跑到食堂排了好久，窗口小哥又在那玩帕金森，把我的滿勺的魚香雞絲抖走一半，剩下半勺紅油讓我和飯吃。你說這誰能忍？我耍了，大鬧食堂！”

顧覃抱着周雨的胳膊，被孫雲雲突然高潮處的停頓牽緊了好奇心。

顧覃： “後來呢？ ”

孫雲雲一臉得意， “ 後來？當然是食堂老闆親自出來給我道歉，還下廚給我開了小竈。哼，對不對？”

孫雲雲用手肘推夏子明。夏子明紅着臉，繼續藏笑。

孫雲雲：“ 幸好他得罪的是我，要是換别人，我們老夏一定吃不了兜着走。怎麼能允許食堂員工看人下菜碟呢？”

夏子明抓着孫雲雲的手，“後來，你就成了食堂老闆娘，幫我把食堂改造得井然有序。再也沒人敢克扣你的飯菜了。 ”

孫雲雲： “ 這很難嗎？我不過就是讓你們提前把配餐餐盒裝好，急吃又不挑食的，直接在快速窗口買飯，随買随走，多方便。這樣 2000 多人的學校，再也沒因為排隊買飯打過架。那些嫌前面買飯慢的人，自然就去買快速窗口的套盒。”

夏子明得意洋洋地贊美： “還是老闆娘管理能力強。”

顧覃 & 周雨點頭如搗蒜： “對，對！”

周雨： “你才初二，就這麼能管會算的，真是天生的管理人才。”

孫雲雲：“那算什麼，我姐孫越越更厲害。不過，咱們先不說她了。”

孫雲雲話鋒一轉，“ 對了，老頭兒，你媽說村東頭的小賣鋪陳老的兒子又來超市抱怨了。說咱家雞蛋賣得太便宜，擠兌得他生意不好做。如果他不賣雞蛋，村東頭的居民往咱家買雞蛋要繞很遠的路，路途颠簸，好多雞蛋都會磕碰碎了。”

夏子明知趣地問道，“哎呦，你說這該怎麼辦呢？ ” 周雨見他一點愁色沒有，便跟着一樣笑眯眯地看着孫雲雲。

夏子明把她的雙手都握進了掌心。孫雲雲嬌媚地扭了扭身子，繼續開講：“ 還不是我，幫你想了個好法子。讓咱媽把每箱磕碰碎裂的雞蛋收集起來。雞蛋價格跟陳老小賣鋪賣一個價，但是咱們随手附贈顧客一小袋碎了殼的雞蛋。這不是兩全其美？”

“而且，你可以偷偷藏一兩個完整的雞蛋在碎雞蛋裡，這樣顧客回家第一時間吃碎雞蛋的時候，會驚喜的發現裡面居然有完整的雞蛋，這是多麼幸運？誰碰到這種事不開心？而且他們還不會聲張，一定會繼續來咱家買雞蛋，專門為了那袋碎雞蛋。你想，他們懷着興奮把雞蛋買回家，就為了看那袋碎雞蛋有沒有完整的，就跟賭博抽獎一樣，刺不刺激？上不上瘾？我估計，咱家雞蛋馬上就要排長隊了......”

孫雲雲嘴上一頓操作猛如虎，聽得周雨和顧覃一愣一愣的。周雨由衷地佩服孫雲雲的小頭腦。

顧覃： “高端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姿态出現。厲害厲害！”

孫雲雲： “嗯？你說什麼？ ”

顧覃： “ 我說你讓顧客以為占了便宜，其實你才是薄利多銷的受益者。一袋碎雞蛋不僅牽住了顧客的心，還把降價促銷做得悄無聲息，你真是個銷售天才。”

孫雲雲被顧覃誇的笑開了顔，藏在嘴邊的小虎牙探出了頭，“ 那是！ 我們夏老頭要是沒我可怎麼辦？”

夏子明： “對呀，你說我該怎麼辦？孫娘娘委屈委屈，陪我一輩子吧。”

周雨牙龈冒酸水，檸檬水都喝不下去了。她擡頭仰望顧覃，顧覃會意，将她抱得更緊了。

孫雲雲： “說了這麼久，你們點餐了嗎？ ”

周雨： “還沒，我和顧覃已經點完了，你來看看菜單。” 孫雲雲接過來，簡單看了幾眼，便瞪大了眼睛，深吸口氣還沒吐出。菜單一把被夏子明奪走，合上，他吹了聲口哨喚來服務員，“您好，菜單上畫勾的，全來雙份。”

服務員：“您刷卡還是現金？”

夏子明：“刷卡。” 顧覃剛要說什麼，夏子明攔住，“你們還上學，這頓飯我請。”

周雨： “謝謝夏老闆！ 夏老闆财源廣進，日進鬥金，福星高照，早生貴子！哈哈。”

夏子明撇了一眼周雨，“讀過書了不起啊，就你會說。”

孫雲雲看向顧覃，那清澈誠摯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怎麼這麼好看。都說兒子長得随媽媽，你媽一定是高鼻梁，深眼窩的歐式大美女。”

周雨也看向顧覃，腦海中浮現起顧覃媽媽和藹可親，國泰民安的臉，難道是高鼻梁被肉臉頰埋住了？太胖所以肉眼顯得不夠深邃？總之，顧覃媽媽固然很美，但和顧覃長得不是那麼像。

周雨指着顧覃對孫雲雲說：“ 他長得像他姐姐，她姐姐是高鼻梁，深眼窩的歐式長腿大美人。”

孫雲雲： “親姐嗎？ ”

顧覃：“不是，堂姐。” 孫雲雲噗嗤一笑，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 不會是抱錯了吧，你姐是不是有個親弟弟？”

顧覃： “沒有啊，我姐也是獨生的。” 孫雲雲的黑眼珠開始起轉，“那就可能是......”

夏子明：“行了行了，你省點力氣，少尋思些有的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