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笙笑道:“倒也不至于,是他們讓我們複刻的嘛。”
華英:“東珠,皇室貢品,一年才得幾盒?還有什麼藍珑玉,我聽都沒聽過,到時候咱們把這番說詞往上回,他們還以為咱們癡人說夢诓騙他們好耍呢。”
小笙道:“東珠也就罷了,藍珑玉,我倒是聽人提起過,說是西北邊境極寒之地,一種從深層岩石裡養出來的寶石,成片大塊,堅不可摧,白日裡和雪一個顔色,夜裡卻能借月華發光。有俗語‘聽聽嘡嘡,冥七之殇,昆侖腳下,仙鶴成行’的說法,傳聞此玉美觀無比,能引吉祥如意白鶴在上面起舞,接引亡靈。”
華英聞如此說,臉色巨變:“完了完了,我們必死無疑了,上哪兒去找這種寶物啊,神仙也找不到啊。”她說完,又生氣,将手中的書狠狠一撇,憤懑道:“這都是那些吃飽了沒事消遣的讀書人瘋魔了杜撰出來騙鬼的!”
或許,本就沒有那麼神奇東西,那些編書的偏偏要編出來奪人眼球,唉!
小笙見她要氣哭了,忙安慰道:“當今世上誰也沒見過這個燈器,這些片牍殘卷不是史書,前人着墨時多有誇大其詞,我們盡力而為就是。不過倒是要早早将難處整理成文,呈報上去,以免到時候真的做不出來,上頭怪罪你我。”
華英聽了,忙擦眼淚,點頭道:“你說得極對,那些人,最是不幹正事愛邀功推責的,看我不寫個清楚,免得他們賴賬!”
說罷,她将墨盤烘了烘火,提筆沾墨。
她們所在的帳篷,是臨時在寶儀殿院裡搭建起來的,腳下是草坪,外面是冬風,隔壁是負責拆殿造台的男學子的帳篷。眼下他們正吵得厲害呢,動靜極大,小笙仔細一聽,不是别人,正是一山的聲音。
帳篷内,大家已經幾天幾夜沒好好休息。
尤其邱一山,雖不是嬌生慣養但也對生活十分挑剔。被老爹綁進營繕書院鍛造至今,他也算認命聽話,可哪裡吃過這些天的苦,宮裡的日子真不是好熬過的!吃的不好,睡也睡不踏實。
自從被分派到在寶儀殿側殿搭建戲台的工程,他就連軸轉。這圖紙本是他主持,偏偏許多學子并不服他。
蕭邵衡眼下烏青,不修邊幅,拿着矩(注:有刻度的直角尺),啪啪将案架敲得動天響:“我說什麼,我說的什麼,三尺的過道,你就是再劈半丈出來,從這邊兒矗上去,那屋頂的橼子,也得抵死西牆,到時候你都用不着等下雨溝渠堵,早晚再給你抵塌!”(注:宋一尺約=31.68厘米)
邱一山:“我沒說前提嗎?啊!整個寶儀殿坐北朝南開,戲台要建在西邊,面朝也西,後頭延伸出去,它不相幹正殿,抵不着!”
蕭邵衡:“那你還是沒改啊,你還是想把戲台朝西?令修兄,西面是殿院牆門,你不懂風水難道還沒聽堪輿師的話?都說了那方位大門對大門,亡靈不得進!”
邱一山:“破局之法就是再劈開一個花洞小門,渦峰回旋可解煞。這樣一來既能最合理地運用西牆,布局上還美觀,西面的院壩,正是看戲遼闊之處,三處有益!”
陸淮生笑道:“令修兄,寶儀殿的戲台不是給活人看的,用不着擺凳子,寬闊有什麼用。”
蕭邵衡冷笑:“再劈一個花洞小門,說得輕巧,錢哪兒來,令修兄别當這是自家賬房。”
邱一山亦冷笑:“西牆地基已經垮掉一方,矮了整個大殿六寸,如要朝向齊平,就得再去申請大理石和漢白玉,再起再造,方不突兀。不知這筆開支和我的一洞花門比起如何?屆時是邵衡兄去呈遞批文,還是淮生兄去要錢?”
衆人道:“這不是大家商議嗎。”
邱一山:“是商議,可偏偏有人渾水摸魚,橫生枝節!戲台朝向向西,是三天前就定下的。今夜就因我來遲一刻,有人就平波起浪,非要翻出來再浪費諸位時間,是何道理?”
蕭邵衡:“是,我就是不服氣,我大半個月因地制宜繪制出來的圖紙卻被你幾句話就比下去你憑什麼,邱一山,就因為你初來乍到跟中貴人搞好關系,他跟吳都料被你三言兩語說服了?還不是你攀龍附鳳,巧舌如簧。真才實學真本事,你沒有!”
邱一山面容冷峻,因一連幾天不曾好好睡過,臉色愈加冷白,他聞言不怒,反而笑道:“蕭兄,這種時候就别拿時間來衡量質量了。我雖用時短,但三兩句就能說到點子上。你的草圖設計華而不實,就算磨上十年八載,也是廢紙。”
蕭邵衡隐怒:“你說什麼!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
陸淮生勸道:“邵衡,别這樣,令修雖然纨绔不着調,但他心算還是不錯的……”
陸淮生的話還沒有說完。
邱一山拿起筆,笑道:“還隻是算不錯嗎。壬辰年書院算經賽事上,六百五十道周髀科目珠心算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将啊,陸兄!承讓了。”
陸淮生神色怔愣,笑道:“是,我一直沒忘當日衆位夫子看你的眼神,像是廢材鍛造成了珍木,喜極而泣!”
邱一山在旁邊案闆的白紙上,将自己呈遞上去的戲台草圖貼上去:台基,下檻,踏跺,樓柱,斜柱,檐柱,檐枋,金柱,鼓蹬,檐檩,勾頭,正脊…………無一不有。
邱一山道:“戲台朝西,地基比大殿矮三寸,以木墊之。十字歇山頂,緊靠西牆,三面空。兩邊鑄照壁,浮雕仙獸,工程預計用時四日,大家還有什麼要讨論的。”
他看向蕭邵衡:“蕭兄的意思呢?”
蕭邵衡将攀博一拉,丢在桌案上,别開臉:“我沒意見,我的意見不重要。反正也快過年了。”
陸淮生:“令修的這個法子,應是眼下最省錢又能交差的方案了。邵衡的圖紙也不是不好。”
他不好意當中說出來,但私底下肯定說過了。邵衡的風格,适合給闊氣的大财主造繕。隻可惜在宮裡做事還是要講究繩趨尺步,和光同塵,不可鋒芒太露。
正說着,負責陳設器皿統籌的兩名女匠使端着甜湯,拿着碗匙進來。
笑道:“大家都累了,夜深天冷,我們煮了紅豆浮元子,大家都來吃些。”
衆人正是又冷又餓,都笑着去分食湯圓了。
邱一山道:“另外兩個人呢?”
楊夕月笑道:“苁笙和華英正為複原燈彩苦熬,已經先給她們送去了,隻是都跟冷霜凍焉的花兒似的,不肯好生吃東西。”
一個學子也不吃了,站起來道:“我過去看看。”
女孩兒手裡還端着碗,笑着阻攔:“哎你過去看什麼,她們帳篷裡姑娘家家,深更半夜的。”
陸淮生笑道:“那你們還不是來我們帳篷。”
楊夕月道:“我們是行得端坐得正,有的人是别有用心,好了,你們吃完早些歇息,别再争論吵鬧了。”
說完,她們才提着鍋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