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謝小笙從前悉心授藝的半師之誼，直立起腰身，對她笑道：“今我是來辭行的，适才已經回明院長。我要去沭陽了。”

沈括大概已經猜到她是誰，但他沒有點破，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不遠處的新學子正在給小池潭翻泥，他們全神貫注，不敢偷懶，正如來時勤勉上進的自己。沈括笑道：“家父離世前曾四處委托與我打點，幸承蒙父恩，受薦入仕。我大抵要去那裡治理水患，将來若能做到一縣之主簿，便是我的造化。”

小笙道：“沭水十年九禍，治理不易，多保重。”

沈括笑道：“多謝。”

小笙望着沈括意氣風發的背影，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卻說一日事畢，小笙将大卓借來給她的驢子歸還給書院，銷了租賃的票子，卻書院附近的西直街碰上了一位戴着兜帽的女子，她行色慌張，小笙主動與她避讓，她卻一眼認出她來，抓住小笙的手腕。

“姑娘救我，有賊子要索将我性命！”她淚如雨下，好不可憐。

小笙同樣一眼認出對方是誰，那個為自己引路的琵琶女郎，叫池芙的，千寶山的溫泉湯浴也曾相伴許晉年左右，那郎發租讓的宅子，莫不就是給她住的？

小笙将她的兜帽戴好，兩人走過拐角躲到僻靜處，柔聲道：“是誰要追你。”

池芙啜泣：“郎發管我要房錢，可那宅子是許三爺租了與我住的，前兒宮裡的娘娘殁了，許三爺更是不知蹤迹，我又如何拿得出錢！今早宅子裡平白闖進幾個打手漢子，将我攆了出來，流落街頭也就罷了，可那些人卻不是郎發的手下，好像是……”

她說着說着就不再說下去。

小笙将身上的所有閑錢都拿了出來，放在池芙手裡。

池芙不要錢，隻一味央求她：“我想請姑娘收留我一夜，我，我害怕。”

可惜她話還沒有說完，追上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連小笙這樣的身手都被她們粗魯推開，二話不說就将人捆起來塞進馬車拉走了。

小笙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好，忙去緝捕所報案，就說光天化日有盜匪在大街上擄人。緝捕所聽了，立刻打發三四個捕手跟着小笙去尋受害者。

斥候經驗老道，根據路道上還沒有來得及消散的車轍印子，一路尋覓，最終卻找到了國丈爺的府邸，許宅。

捕手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小笙，喘氣道：“罷了，這不是尋常人家，要進去拿人須得寫訴狀折或者搜捕令。”

這就不是他們一個小小衙署能管得了的。

此事就此按住，過了三四日，小笙再去緝捕所索問後續，誰知，他們連案狀都撤銷了，擺擺手直接将小笙趕了出來。

她十分懸心，好不好，那可是一條人命，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小笙想着吃完飯去找一山商議此事！

可午食時分，她卻在食堂先碰見了姜芷嫣！

她倒是兵貴神速，出宮回去以後就按照楊夕月、華英她們教的，先把宮裡賞賜拿出來安撫家裡，然後想盡辦法且态度十分堅決要來營繕書院受學，最後拿着邱一山的推薦信三顧書院，至今日，終于辦好了學籍，正式入院聽課。

她還沒有來得及換上學服，撞見小笙，她心中萬分歡喜，将人拉到一邊叙舊，又将自己的好事重複一遍說與小笙知道。

小笙恭喜她心想事成，可她卻看出小笙心情寡歡，便問起緣由，小笙便隐匿二三點，隻挑重點說給她聽，剛提到許晉年的名字，姜芷嫣便立刻用手擋在她的嘴巴，道：“先不說那許晉年與琵琶女郎。”

小笙詫異：“發生什麼事，你這樣攔着我。”

姜芷嫣貼在小笙耳邊細聲道：“我在楊家瓦子定了席，明兒下午我再跟你細說這件事。”完了她又雙掌合十，連聲念道“阿彌陀佛”。

姜芷嫣挽着她，說道：“幸虧你沒有與那女子扯上太多關系，你剛才一番話可吓壞我，你知道那是許晉年的什麼人？好在旁人沒有認出你來，不然多少風言風語就該把你也編排上。”

小笙大概知道那位池芙姑娘，就是郎發口中許晉年新納的妾室，還扯出逾租不還錢的官司。

翌日下午，姜芷嫣與小笙先到瓦肆酒樓的雅間，卻說楊夕月緊趕慢趕，還是姗姗來遲，進門還未坐下，便先飲兩盞玫瑰風露漿狂解腹中幹渴。

小笙道：“菜都已上齊，客卻還不全，華英呢，難道今日我們在這裡開懷暢飲，單把她落下。”

楊夕月手一頓，“你還不知道呢，華英她不會來了，也來不了，她現已是官家的才人！”

小笙瞪大了眼睛，這才分開五六日，怎麼就發生天翻地覆的巧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