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兮宜:“我用馬車送你回去吧。”
小笙搖搖頭:“多謝。”她嗓音有些喑啞,臉色憔悴,仿佛精神氣都被抽幹了隻剩下絕望和頹喪,但強打着精神離開彎彎繞繞的茶肆離開這地方。
韓兮宜上樓去找母親,海嬷嬷卻攔住她,說夫人精神不濟,服了湯藥在内室瞑神,韓兮宜要進去問個明白,海嬷嬷就将剛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解釋給她聽,她大為震驚,回神過來擔心小笙發生意外,坐着馬車去追人。
一路過來,小笙并沒有去投河,也沒有失魂落魄到處亂走,她從芝雅茶樓徑直走回營繕書院,對她來說,那才是有歸屬感的所在。韓兮宜見到她進到書院,懸着的心才落了地。
小笙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她是任由自己的靈魂帶着她回到這裡,她想起自己要去找單夫子請教四月“墨考”相關事宜。
正好,夫子也在找她。
墨考作為營繕書院最具權威的“畢業考”,要考兩個方面,也稱作“文考”和“武考”,分别是理論與實踐。理論方面包括“集大家之成的造物經義”、“建築發展曆史的特點與傳承”、“風水學”、“三千道匠工口訣彙編”,“算經” 等,考兩日。而實踐則是選擇一門“課題”,實實在在創造一個經濟适用的物器出來,這個課題要有創新,有巧思,對工部營繕未來的工作,至少要提供十年内有效“研究”價值。
相當于讓學子們為直屬領導班底提供一個新的推進方向,朝廷供養了他們這麼多年,畢業考就是他們回饋的時候。小笙的武考方向選擇課題大概是“地動中房屋結構的力學分析與模塊組合的多樣性研究”,題目簡稱《材》。
如此,她就要參與到一個正在建設的房屋工程中去。
課題她五日前就給夫子報上去了,可是過了這麼久,夫子也沒有給她答複,她難免着急,沒想到剛過來,夫子也正在找她。
夫子将小笙的題報退了回來,朱紅的筆迹批了個“不過”。
再天大的事也沒有這一件來得突然,小笙彷徨,忙詢問緣由。
夫子道:“大俞的屋舍工造已歎為觀止,依我之見這個選題并不能助你脫穎而出,而且對你來說還有一個坎點,修橋造路,開山破土,你身為女孩兒難免有諸多忌諱和避讓,把你外放到工事上,我是不放心的。”
雖然大俞經濟發達,文化繁榮,但很多地方并沒有完全開化,地方百姓的認知與容忍度都是不高的,小笙這樣的背景和資曆去到現場,絕對讨不到想要的便宜。
而小笙一直在書院專讀的方向是“造屋修舍”的輔助工作,臨摹、設計房屋樓台,器皿陳設複刻,諸如此類。
夫子語重心長道:“你換一個,就從你之前擅長的巧思造物随意選個輕松物件兒來做。”
小笙靈魂接連被抽了兩道,她心灰意冷走到樹蔭下,手裡拿着兩張擺弄她命運的紙張,一張“認母文書”,過了明路,磕過頭,敬請了神明,再無回寰餘地。一張是與她前程息息相關的“生死狀”,卻也被駁回。
季春明明溫暖明媚,天空也是湛藍如洗,可小笙渾身發冷,四肢沉重,看什麼都霧蒙蒙晦暗一片。她扶着竹枝,跌坐在石頭上,思緒無顧,魂魄找不到神位。
忽而,不遠處有打鐵的聲音傳來,原來單夫子的院子挨着冶煉科,小笙心中一驚,足下忽生起力氣,循着聲音過去,隻見東北角方向,高高的院牆,大大的爐子,打鐵匠進進出出,有學子經過時,小笙忙轉到花蔭下藏起來。
卻聽他們議論的是宮廷軍器所對書院這批制造不滿意,正要他們返工呢。
小笙心底有一個嶄新的念頭油然而生——“我要成為一個對這個時代有點用處的人!我要有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一定留進曆史,我要留下屬于自己的痕迹!”
在之後兩天,小笙反複多次去向夫子申請藏書樓四樓的進入權,又在同一個地方徘徊,等待,遲遲不肯走。
看管“禁書”的書吏早就注意到她,這幾日沒完沒了既沒有手書,也沒得夫子允準就跑來四樓。他驅逐道:“你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小笙道:“我想借閱軍器方面的書籍,今日我有借書憑證了。”
夫子禁不住她的懇求與多次叨擾,終于給她批了申請。
如此,打開這扇禁區藏書門扉的同時,也打開了小笙工造學習研究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