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嗎?”
穆歸衡搖搖頭:“無人敢讓那種不中聽的話傳進我耳朵裡。但,我也曾在江湖中活過一世,仔細想想,便不難猜到各路宵小會如何議論你我二人。隻怕……姑娘你已經承受了明裡暗裡的許多蜚語惡言。”
“是啊。”江禦暮毫不諱言,“各路不堪入耳的流言,我都已經聽過許多遍了。”
穆歸衡眼中滿是自責,甚至有些羞愧地垂下了頭,暗罵自己行事不知輕重,為她引來許多髒水。
“抱歉。”他有許多話想說,可是湧到嘴邊,又盡數化成了這兩個字。
江禦暮坐回他身邊,捏住他兩邊臉頰,強行讓他與自己對視,繼而輕松一笑,面上毫無郁郁之色。
“你瞧我,像是會為那些流言苦惱的樣子麼?”
穆歸衡心道不像,但是仍然不能寬心,繼續說道:“即便你自己毫不在意,可是你的朋友會懸心,你的家人會苦惱,還有你的……”
他想說,還有她未來的夫君會誤解。
不知為何,看着她晶亮的雙眼,對上她專注的眼神,這後半句話,他竟說不出口。
江禦暮卻不讓他含混過去,追問道:“還有什麼?”
“還、還有——”
穆歸衡不擅長說謊,在心裡編織謊言時,嘴上總是不知不覺地結巴起來。
“還有、我——”
完蛋。
穆歸衡在心裡罵自己口不擇言。
這個時候,就算遲遲想不出其他答案,也不能往自己身上扯啊!這要怎麼接着往下編?
江禦暮饒有興緻:“你怎麼樣?”
穆歸衡閉上眼不去看她,索性直言道:“我會愧疚。”
這倒是一句實話。
江禦暮則借着他這句話,反過來将了他一軍。
“既然如此,咱們以後就更得繼續光明正大地來往了。”
穆歸衡疑惑睜眼:“卻是為何?”
江禦暮解釋道:“如此行事,旁人最多議論幾句‘太子與江小姐有私情’。可咱們要是突然在明面上斷了聯系,他們肯定會認為是你‘抛棄’了我。到那時,他們議論我的話語可就要比現在粗俗許多,甚至惡毒百倍了。”
說着,她輕輕拍了拍穆歸衡的肩膀。
“所以,你不必瞻前顧後。咱們是朋友嘛,既然問心無愧,就沒有為了躲避流言,故意偷偷摸摸私下來往的道理。”
穆歸衡相信她不在意這些流言,也明白她心中确然坦坦蕩蕩。
可是……他呢?
當真問心無愧嗎?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江禦暮的話裡也摻了些水分——
縱然問心無愧,可是有些朋友,她還真就得偷偷摸摸,私下來往,不教旁人發現蹤迹。
回到江府,她沒有立刻去見朋友,而是先回屋換了身衣服,靜等太子的車馬走遠。
在此期間,江禦暮還去看了看時異。
他被江淮照安置在她院裡的偏房,此刻還未從昏迷中醒來,手腳仍然被捆着,嘴也被死死堵上,外頭還緊緊纏着幾圈黑布,防止他蘇醒以後用舌頭将堵嘴的布團頂出來。
江禦暮鎖好門,披上黑色鬥篷,隻用鬥笠遮雨,一圈厚實的紗簾垂下來,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
她沒有走正門,直接翻牆而出,幾乎溶進了漆黑無燈的夜色之中。
此刻已近子時,又下着雨,街上的店鋪大多關了門。
江禦暮快步來至一家醫館,木匾有些舊,看得出這家店年資頗深,匾上“杏林醫館”四個大字顯然掉過漆,後來又補上了新的。
她見有暖融融的燈光從窗紙滲出,便知裡頭有人,于是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醫館裡隻有一位頭發全白的老婦人,精神矍铄,正坐在櫃邊撥算盤。
聽到門闆響動,老婦人一擡頭,見來者是江禦暮,她慈和一笑,打趣道:“渾身黑壓壓的,我還以為是林子裡的黑熊成了精,來我們醫館找山參吃呢。”
江禦暮摘下鬥笠,跟老掌櫃問了好,接着又問起:“費大娘,紅英在嗎?”
費掌櫃放下算盤,笑道:“在是在,可是已經睡着了。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要是大晚上被吵醒,肯定不會有好臉色。”
江禦暮回以一笑,向内室走去,邊走邊說:“放心吧,我給紅英帶了一份大禮,少說也能掙到三分……不,五分薄面。”